“可请过大夫?怎么说的?”
凤姐摇摇头:“请过不知多少了,太医都只是说桂哥儿身子弱,叫好生着意着,等大了就好了。”
这事情却是黛玉最有话说,她小时候儿也经过这一遭。
黛玉向来有话直说,因道:“凤姐姐不知道缘故!请的那些大夫知道这高门大户里的孩子养的精细,含着捧着都来不及,真话说了也白说,兴许还会得罪了上头几重的长辈,于是便只叫好生看紧了,等长大了就好了。”
“他们倒也并非骗人。这体弱又瞧不出别个病的人,其实正经需要他自己将筋骨活动起来,所谓‘动则不衰,用则不退’、‘气行则血行’,与‘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是一样的,一旦动的多了,这身体就渐渐好了。大夫说长大就好了的话也正从这一项上。孩子长大了可不就不愿意被拘束了么,再者长大些了这底子更厚了一些,两相一加,就应了郎中的话了。”黛玉又道:“只是还有一则,需得遵大夫的话,大夫没说的那些补药补汤少添给孩子喝,不然败坏了胃口,反更无益了。”
此时凤姐正是应了那句“一语惊醒梦中人”的话,她细细思量一番,果然桂哥儿这里无一处不符合的,太医也委婉劝说过不必吃什么补身的汤药。
云安笑道:“凤姐姐不妨好生请教请教大夫,叫孩子们动养身体也有许多讲究,循序渐进、因人而异才是正理儿。”
凤姐忙答应下来,听着外面传来的小孩子们笑声叫声心下羡慕的紧,此时已不仅惊羡人家的哥儿姐儿身子健壮了,还眼馋他们小儿们一处长起来,这日后就是最好的臂膀——桂哥儿只巧姐一个,姐弟俩感情虽也好,可到底少个亲近兄弟。
熙凤想起宝玉贾环两兄弟,不禁微微皱眉,指望那两个的儿子,倒不如好生扶养贾琮,日后这小叔叔也能成桂哥儿的助益。
说了这一会子闲话,黛玉和迎春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问:“老太太终究如何了?我们先前打发的人只回说‘脉息不好’,如何不好法儿?太医怎么诊治?我们原也认得几位名医可荐,前几日好容易请着了,赶忙打发人请过去了,他们可看过了?”
凤姐叹口气,眼眶就红了:“并非是病,只是寿数将至。你们下帖子请来的大夫很好,连太医都不肯开方子只叫用参汤养着,这几位大夫倒一齐商量出一张方子来,老太太喝了,倒比往日精神些了。可几位也说只表面上好些儿了,实际并不能延寿救命……”
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三姊妹大恸,连云安当日亦托庇贾母膝下几年,虽无血脉,却有恩情。
也正因此,一听到信儿,云安没有半点踌躇,一径与迎春、黛玉回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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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云安姊妹三个就往荣国府看望老太太。
贾母分外高兴,挨个摩挲着问家里的事,女婿如何,儿女如何的话。
又两日,嫁回金陵老家的探春也回来了。探春的夫家虽是暴发的,但其丈夫却是个正经翰林出身的文官儿,如今在点了应天府的学差,十分上进能干。探春本就才情能为一个不缺,心怀志向,一心辅助丈夫,把家中上下管理的亭亭妥妥,夫妻两个极相合。
贾母见了她,直夸那周家养人,推探春去谢凤姐:“快去给你凤姐姐磕头,你的事多亏了她操持打听,你才得了这如意郎君!”
腊月二十五日起,连元春都日日来了,已定亲待嫁的惜春也全陪在荣府里了。史湘云亦是自己亲来或打发人来,一日没落下。迎春、黛玉、云安又住进了平明楼,日夜守着,只有孩子们是每日早饭后接来,晚上由林如海带着回家居住。
这日正是除夕,头天晚上下了一宿的鹅毛大雪,次日起来却又大晴起来。
贾母今日精神格外的好,竟说要出屋子赏雪,又命女孩儿们打扮的齐整,她看着高兴。
大家心中都有了些知觉,只得勉强摁下悲意,换了老太太喜欢的鲜亮衣裳,一同陪她赏雪。
小孩子们不知事情,穿的红包儿似的堆起雪人儿来,欢笑童音传出几道门去。
贾母看着这些曾养在自己膝下的好女孩儿们,又看那一个个的小家伙儿,笑道:“你们一个个都很好,我只盼你们这么过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我就放心了。”
每个都拉着手说了话儿,忽然想起什么来,叹道:“只差宝丫头了。”
正此时,赖大媳妇来禀报:“梅大奶奶来看老太太。”
彩绣辉煌却难掩憔悴的凤姐听了,忙道:“快请进来。”
一面又对贾母笑道:“宝丫头如今是娘娘了,她虽不能来,心里却记挂着老太太,这会子打发她妹子来看您了。”
正说着,大家就看到一个抱着一瓶红梅的大红猩毡裹身的女子踏着满地白雪缓缓走来。
“请老祖宗安,我奉姐姐的命将她亲折选的这枝红梅敬送上。”薛宝琴笑道。
“好好好!花儿俊人更好!”贾母连连点头,喜得无可不可。但气色却显见的渐渐灰败下来。
众人心惊肉跳,就要扶她进去。
谁知贾母却执意不肯,说外面舒畅。
“老太太坐这个。”鸳鸯扶着肚子使人抬上来一架夏日才摆出来的摇椅,上面铺着厚厚的毛皮。一旁还有一套的小几,鸳鸯将宝琴捧来的梅花放在小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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