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一样,想离开这里。
蛇神放开了卷起的尾巴,把那萤火一样的魂灵,放了出去。
怨恨构筑的通道送走魂灵,残留的力量被世间有心的术师察觉。
阴阳间隙再度昏暗无光,人间天狐死去,半妖成长,术师们真正意识到了邪神的存在,想要建立桥梁,开始了祭献。
祥瑞的凤凰出现的元日之前,是大晦日。
那是个万马齐喑的日子,没有任何光照可以发现世间的阴暗,所以邪神照例接收到了来自人间的祭献,终于得到了短暂地可以将一条蛇放入人间的机会。
蛇的力量并不大,只有这样才能躲过高天原的耳目,它和其他怨恨化作的蛇也不一样,只承载着神明压制极致的细小意识游走在山林间,穿行于那又高又深的林草,走过长长的河流与漆黑的深涧。
来到雪野的时候,这条蛇因为严寒不得不陷入冬眠,初夏醒来时才再度游走进草丛里。
它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从未停步,好似前方的路没有尽头,只有一层有一层深草拂开在自己的鳞片上。
然后它突然听到一个人在说话。
“咦,这么冷的地方居然还会有蛇?”
蛇停下游动,眼前层叠厚实的草被拨开,一只瓷一样的手伸进了这片昏暗中。
蛇抬头,看到了一个弱小的半妖,和一双很难看的眼睛,它缓缓张开嘴,屈身弹跳,用锋利的牙齿对准那个半妖的脖颈。
【半妖,帮我找一个人。】
蛇神要求道,但随后祂发现自己没办法很好地控制人间那条蛇的情绪和言行,只能任凭它发出嘶鸣又尖利的声音叫嚣。
“他和你一样是半妖,但力量强大,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蛇卷起尾巴,露出带毒的獠牙胁迫道,“帮我找到他!不然我就……”
贺茂朝义:“……”
贺茂朝义:“不然你就?”
紫鳞的小蛇一尾巴拍在对方的手臂,凶神恶煞,特别可怕,“吃了你!”
黑头发的青年定定看着蛇紫色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想看出什么真实性,良久,他笑起来,在对方急不可耐的尾巴的拍打声里答应着。
“好啊。”
然后他肩膀上就跨着这条蛇,继续往京都的方向走去。
双手拢袖,慢慢悠悠。
“天气那么好,接下来要不要去拜访一下凤凰的神社呢……”
“快帮我找人!”
“是,是。”
……
白藏主带安倍晴明来到了山地外围,极目望去,充满晨雾的山林上可以看见庞大氏族的建筑绵延而下,精修的山道宽敞曲折,红色的鸟居点缀着深绿的群山。
让小白变回小狐狸,阴阳师借着草叶和风的轨迹悄声无息地潜入了源氏的地界。
最外层基础的结界和术式难不到他,踩着湿润的落叶,少年的双眼越发显得幽蓝诡异。
在他的视野里,茂密的森林中能供人行走的山路并不多,但修出阶梯的主山道附近满是漆黑怪异的人形在逡巡,应该是防止外人入侵的守卫式神。
这些守卫像是粘稠的泥浆捏出的黑色人影,五官空洞,路旁的叶子上忽然有一只蝴蝶飞过,距离最近的守卫就瞬间变形,伸长脖子,嘴巴张得异常大,一口吃下了那一片植株。
“晴明大人。”小白嗅了嗅味道,小声地说,“那看上去很像是诅咒师的手笔,只是包裹了一层阴阳术的皮囊,对吗?”
安倍晴明神情严肃,藏在林叶间,手放到小白的头上,看着那些守卫,“对……看来源氏只是表面上看不顺眼那些山野术师,实际上做完样子后,直接把一些比山野术师都要歪门邪道的人请进了氏族。”
诅咒师,是对邪恶咒术师的新称谓,从他们双手中出现的诅咒,甚至比灾害酿成的诅咒都要恶毒。
源氏……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经过青行灯的提醒,年轻的阴阳师想到进来京中的变故。
狐魅依然作乱不止,自己也收拾了不少妖怪,源氏想要站稳脚跟,收拢名望,委实不用去找丹波山野中的土蜘蛛。
丹波山靠近大江山,那边是鬼王酒吞童子的地界,放着黑海中的地震鲶、靠近黄泉道的荒骷髅不理会,偏偏要在足够招惹鬼王的地方降服作乱的土蜘蛛,虽然说不上吃饱了撑着,也有给老虎拔毛的嫌疑。
除非他们有着其他的目的。
换个视角来看,丹波山野山路崎岖,梅雨季的时候发生过山洪水涝和数次塌方,贺茂朝义被拜托的就是那一带幽魂的去向,还有不少人流离失所,就此失踪。
他也听说了那一带因为灾害频发,失踪了许多人。
另一条思路衔接过来,安倍晴明记得,源氏似乎每年大晦日都有祭典,每次祭典都会从家中选出少女就任巫女一职,年年人数都不一样,近两年祭典举办的越发频繁……源氏中,哪里来那么多少女呢?
不自觉地,阴阳师又想到了那个患上鸟啼疾的贵女。
说是没有熬过高烧一晚,因病离世了。
他为那位贵女做过祈福,可元日那时,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术式的失败和反噬,对方更像是失踪般,不见了。
作为外人,他不可能去质疑一位不熟悉的他族贵女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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