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
仅仅只是呼名的言灵对于如今的安倍晴明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但真正的咒的积累是人与人之间从不间断的联系。
阴阳师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艰难回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只消一句话就让他无法动作。
只有这一个人了。
祭坛上的蛇魔的竖瞳在听到哼调的时候就一缩,深紫色的瞳孔在见到来者时又慢慢放大,身躯轻晃,情不自禁地探了一下头颅。
他们都看到了,那人的来路上,细细密密的白花层叠繁密,风吹过的时候脱离枝头,簌簌掉落,一朵接着一朵,像雨又像雪。
青年从林间走来,微垂着首,一手用扇像是遮雨般轻轻抬到了头顶,接住了一扇的繁花。鸦羽似地黑发及黑衣都在这白色的绮雨中轻荡。
他慢慢抬起眼,唇畔边浮起一抹典雅的笑意。
“看来我来得还算及时。”
安倍晴明看着贺茂朝义迈步朝自己走了过来,带着风与花,他怔愣得一时间听不到自己发问的声音。
为什么……
安倍晴明对这次的混乱作出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放入两面宿傩,召唤八岐大蛇,邪神与诅咒之王的交战在术式的规划下,他将伤亡缩减在了一个最小的范围,所有的式神们都会在契约解除之前竭力守护平安京,遵守他的遗愿……
事后贺茂一氏会在灾变善后时为宫廷的中的人敲响警钟,平氏的纷乱本就有诅咒师的协助,等到这两大诅咒与怨恨的载体两败俱伤,数百年甚至千年内都不会再作乱,平氏叛乱者自然就会倒台。
他什么都布置好了。
唯一的私心就是希望贺茂朝义不要来见证自己的离去。
所以他要调开青年,不允许所有曾和青年有联系的式神泄漏半点消息,如果源信上人被成功解决,荒骷髅也应该会按照自己的指令拦下他。
为什么……
阴阳师紧紧盯着贺茂朝义的一举一动,好像只要这么盯着,就能从那单薄的身影上看出未知的答案。
“别惊讶。”
贺茂朝义经过他时看了他一眼,浅色的裂瞳倒映出安倍晴明惊慌起来的表情,“这个时代里能拦住我的人并不多。”
他像是叙述了一件很平淡的事情,哪怕他本身妖力低微,眼睛半盲,瘦削的手腕不曾拥有过任何力量。
“你要做什么?”
安倍晴明不解地问,声音像是轻得怕惊扰到了什么。
八岐大蛇一样不知道贺茂朝义要做什么,祂难得困惑地看着青年走到四处流淌着极重的怨力的祭坛前,在巨大的蛇魔身下微微伸开手。
贺茂朝义像是梦呓般低声说,“怎么能让未来的大阴阳师折在这里呢,邪神,你看我这个半妖适合你的口味吗?”
“贺茂朝义——!?”安倍晴明错愕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蛇神的头颅一下低落,晃着脖颈细细打量眼前的贺茂朝义,吐出信子,嗤笑了一声,“你没有——”
破空声。
草叶飞舞在空中,一支利箭不知道从何处飞射过来,插在祭坛的边缘,生生打断了邪神的话语。
八岐大蛇喉间顿时涌出愤怒的腔音,这个弱小的半妖居然敢冒犯他。
但贺茂朝义抬头,温声说:“不许动,八岐大蛇。”
阴阳间隙中的邪神像是被猛然敲击,鲲鹏般无边际的蛇骨悍然震动,青年的言灵不仅让强大的阴阳师举步维艰,一样将邪神被圈入进了咒的领域,无法动弹。
八岐大蛇支起身体,【是你……】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道裂缝从空气中撕开。
在蛇魔的上空,缝隙流露出阴森冷冽的怨气,那是邪神真正的气息,茂密的草叶与繁花顷刻枯萎弯腰,天空的旋云缓缓转动,像是有墨滴入,逐渐卷集成混沌的色泽。
【是你。】
八岐大蛇走在阴阳间隙中,从高处走到低处,仿佛要隔着这道小小的裂缝与他对话。
祂看着贺茂朝义,脸上带着不相信的神色打量他,像是要透过皮囊看见他的灵魂。
祂慢慢威胁道。
【想让吾降临人间,需要祭献拥有强大力量的灵魂,被祭献的灵魂将会被无穷无尽的怨恨吞噬,直到消失殆尽,那时候,这个人间说不定都是我的了。】
贺茂朝义温和地看着他,回答,“好啊。”
狭间的囚徒倨傲地注视他,“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力量。
“你的灵魂已经在阴阳间隙中消磨了一次,你还能拿出什么力量。”
手心沁出的汗水已经变得冰冷,安倍晴明此时已经无法思考,在贺茂朝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失败了。
贺茂朝义说的没错,没有什么能拦住他。
这一点安倍晴明最清楚不过。
他看到站在蛇魔前与邪神对话的青年转过身,再度朝自己走过来。
贺茂朝义问道,“八岐大蛇,你知道‘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吗?”
青年看着白发的阴阳师,记忆中,那个无意走到后山的年幼孩童已经长大了。白发雪衣,清朗如月,可以坐在庭院下,望着一池倒映的星图对世事了如指掌。
他是风雅无双,世无其右,名誉千年的大阴阳师。
他一路走来,过分的优异自然会招致了许多妒忌和怨恨,被无数人议论纷纷,或毁或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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