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伊地知就不怎么想详细描述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无能。
第一次是得知自己没有咒术才能,无力地望着同伴们一个个走上祓除诅咒的前线,然后成了一具具尸体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挡在自己前面,刺目的鲜血洇湿了少年洁白的衬衫,然后一点点滴落,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咒术师面临死亡的景象,却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孩子以如此冷静的态度对待死亡。
身体上不断增添的伤口对他而言似乎只是夏日的毛毛细雨,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拥有着缜密的思考能力。
中原中也带着比他高一个头的成年人与特级诅咒师和特级咒灵周旋,最终找到时机将头顶的「帐」狠狠击碎,接着用力将他抛了出去。
他身上唯一的伤口就是在那个时候磕到的。
而就在那之后不过五分钟,诅咒师设下的「帐」便碎裂了,其中的紫色荆棘如同遇到了光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为了飞灰,在被荆棘层层遮掩的后面,出现了少年的身影。
他的面前是祖咒师残缺的尸体,崩裂的不成样子的地面在他脚下匍匐,鲜血洇湿的碎发紧紧贴在额前,满身鲜血的少年抬头,森冷的眸光刺透空气,出鞘饮血的利刃般,伊地知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如同被捕食者面对食物链上级时的本能反应。
在那阵恐惧的情绪冷却后,伊地知便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试探性的向前迈了一步。明明他与少年之间的距离还算遥远,他却像被刀锋逼近喉咙一般逡巡不敢靠近。
“中也君……?”
那道并不高大的身影轻轻摇晃了几下,可以看出他很努力的在维持平衡,最后倒在了地上。
“中也君!”
第10章 第十回
“哟,火气这么大?”
家入硝子推开临时手术室的门,对着阴沉着脸的五条悟挑了下眉,“照你说的,没完全治好,一个小时后麻药过去就醒了。”
“……嗯。”
“我听伊地知说过了。”家入硝子坐到五条悟旁边,翘起一条腿,“那孩子表现不是很优秀吗?带着一个累赘面对准特级诅咒师和咒灵的情况下,伊地知轻伤,他也只是受了重伤,但性命还在。”
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诅咒师不会展开领域。
累赘丶伊地知默默的捂住心脏。
他也以为五条悟至少会为做出这样优秀表现的中原中也感到些许骄傲,但没想到的是,青年的脸上只有压抑的怒气。
“那家伙——”他开口,复又闭上,“啧,没什么。”
家入硝子误会了他的反应:“嘛嘛,他毕竟才十四岁,以后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呢,孩子的教育也需要适当的夸奖啊。”
五条悟也不想多说,只敷衍的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
“跟你说你也听不进去,很早之前就是这副性子……但是既然要教孩子了,多少还是收敛一下你那自我中心的性格吧。”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起身离开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被五条悟特别关注,到底是好是坏……
伊地知见状也寻了个借口赶紧开溜,现场便只剩了五条悟一人。
他默然坐了一会,站起走到临时手术室前推门进去。
里面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之所以说是临时手术室,那是因为咒术高专里没有手术室这种东西,伤者都是治疗过后就能生龙活虎,自然也就没了建造病房的必要。
这个房间原本是给家入硝子作为解剖室使用的。
家入硝子即是咒术高专唯一的一名医师,精通反转术式,也是五条悟的同级同学。
解剖室里此时灯光并不明亮,大概是怕影响伤者的休息。
赭发少年面容安详,仰躺在手术床上,胸部以下被贴心的盖了一层薄毯。他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露出的部分更是苍白得几乎透明,那张时常因为自己可以捉弄而表情明艳的俊秀面庞,也失去了以往的活力。
他此时仪容无疑是整洁的,五条悟却清楚记得少年被送来时满身鲜血的狼狈模样,更记得自己那时心中陡然烧起的怒火。
不过是区区两个特级、就算是带着伊地知又如何,那两个家伙在真正的中原中也面前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十秒。
但……就是这样两个无能的家伙,将他搞成了这副样子。
白发青年站立在手术床边,默然垂眸,望着少年看了一会,然后慢慢抬起右手,伸出的食指中指轻轻贴在少年摘下项圈后露出的黑色咒文上。
封印完好无损。
嘛,尽管早有预料……
垂下的手一点点攥紧,五条悟晦涩的目光落到了中原中也精致的面容上。
——
醒来的时候是有点意外的。
中原中也缓慢的眨了下眼,没有焦距的视线还没来得及从惨白的天花板移开,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对方散下的发丝甚至落到了他的额头上。
“呀,终于醒了。”
之前的记忆慢了一步被回想起,中原中也抿了下干涩的唇,距离他失去意识之后……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