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妄柳从来都知道,人这一生不能太贪心,不能想什么都要有,要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什么都会没有。
可他回忆自己的前半生,一直都在失去,失去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老天爷就跟施舍一样打发他点好东西,让他撑着一口气活下去。
来此世间的父母是如此,濒死时候遇见的枯树道人也是如此,如今念殊也……
平安顺遂的日子稍纵即逝,像是有时限的止疼药一样,麻痹自己一段时间便消失,薛妄柳嗤笑一声,骂了句老天爷不长眼。
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天爷听到,还是因为湮灭大阵遮挡只有微弱的电光劈在自己身上惹怒了劫云,接下来直接四轮驱动,四道劫雷劈下生生将湮灭大阵撕裂了一条小口。
劫雷强行将自己挤进缝隙,齐齐打在了薛妄柳的双肩之上。
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多少年不曾尝过渡劫的滋味,薛妄柳疼得一个激灵,没空再去感叹自己命不好,只在心里狂骂玉光这什么狗屎阵法,吹得那么牛逼,结果连劫雷都只能拦一下。
虚假宣传,玉光,你要脸吗?
但是他疼归疼,眼睛却一直看着前方越来越亮的金光,心里只关心giegie。
眼前的金光越来越亮,了心心下一沉,向着前面又打出一掌却打了个空,见势不妙他立刻抽手往后连退几步才退出了金光的范围。
待他看清眼前的情况,却发现眼前已经是渡劫雷鸣,不可再轻举妄动。
他眉头一皱,正在猜测这瞎和尚究竟是在干什么,却忽然听见一声佛号自金光中传来,纵使在如此惊雷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了心精神一震,自觉这声音有些许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但这情况蹊跷,他转身欲走却又听到一声叹息飘来。
“如今反悔,来时为何不思?”
不知何时,一朵小而乌黑的劫云已经无声飘到了到了这璀璨金光的正上方,它没有电闪也没有雷鸣,只是飘在那里,便叫了心和玉光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玉光慢慢抽出了自己的剑,但近在咫尺的了心却不敢动不敢言,唯恐惊动这劫云,将自己劈个粉身碎骨。
又是一声叹息,金光渐渐变大,慢慢朝着了心前进。但它一动,那朵小小的劫云骤然一闪,劈下一根细细的紫雷来。
紫雷大小同薛妄柳的劫雷相比似乎不值一提,但这道细细的紫雷穿过湮灭大阵的时候,却没有一丝减弱,直直打入了金光之中。
同样被雷劫笼罩的薛妄柳已经双目赤红,满头的黑发都被雷劫劈断些许,落在他的身侧。身上的血同衣服黏在一处,叫他难受又痛苦。
或许晕过去要好受一些,可他却不敢闭眼,定定望着那团金光,看着那朵乌黑的劫云,心想着劫云的颜色就跟老天爷的心肝一样黑。
一个渡劫不够,非要好事成双是吧?
薛妄柳吐出一口血来,看着那金光顿了顿,依旧是朝着了心慢慢靠近,甚至开始猜测念殊是不是肉身引雷,想要直接劈死他们。
但这紫雷的目标很准确,只是那团包裹着念殊的金光,但那金光却因为雷劈变得越来越大,叫了心越看越怕。
他本想用灵力遁走,可雷劫就在头顶,他又恐惊动这天道产物,不敢乱动。
一道雷两道雷……,薛妄柳顶着雷在心中数着,心想有完没完,劈两下意思意思就差不多得了,还想怎么样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次老天爷接受到了他的信号,第八道雷劈下之后,劫云停了,而那金光也骤然停住了,薛妄柳的心好像也随之停住了。
但下一秒,那金光突然朝着四周炸开,如同是被金箔打造一般,纷纷扬扬慢慢落下,却在接触到地面之前消融不见。
而这金光的中心站着一个人,他脚下赤裸,身上是最普通的粗麻布衣,手捻一朵金色莲花。脸上的表情沉静,不悲亦不喜。
了心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威压,却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一股熟悉到让他恐惧下跪的气息。
“阿弥陀佛。”
那人轻声说着,将闭着的眼慢慢睁开,时隔百年再来一观这人间风月,辨一辨这是非善恶。
他看了看了心,又看了看那剑阵之中的青天,松开了手中的金莲花,任由它被风吹散在空中。
“了心,青天,许久不见了。”
薛妄柳听见这个声音,提着的心渐渐放下,却也空了一块。
他坐在雷光之中,望着那个背影说不出自己现在心中是喜是悲,不知道应该称呼这个人什么?念殊还是了了?
又接连几道劫雷劈下,疼痛叫他闭上了眼不想去想,只专心渡劫。
事到如今了了尊者在世,渡劫大能在侧,还有谁能动自己分毫?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
薛妄柳嗤笑一声,聚灵于身,不再听不再看,只闻天上雷鸣到,只感身上疼。
他有预感,就按照劫雷劈下来的速度,自己的雷劫时间不会很长。
了了双手合十,一双沉静的眼睛看着前方的了心,缓缓朝他迈出了一步。
“了……了了尊者。”了心失声叫出他的名字,而后又自我否定摇头一般喃喃道:“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你死在雪柳仙姑手下,亲眼看着你被她烧成了灰……是我亲手把你的骨灰埋在楼梯下面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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