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旁,往日里伺候洛长安的几个嬷嬷还在地上跪着。
恒亲王低头训斥了几句:“日后不要让小姐单独出去。”洛长安伤了腿,向来与身侧的嬷嬷是形影不离的,如今这些奴才竟然敢让她独自入宫!
几个嬷嬷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头顶那狠厉的面色吓得人几乎破了胆:“……奴婢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算了吧。”洛长安推着轮椅上前,面上温温浅浅的带着笑:“我如今无事,毫发无伤,就莫要再怪罪她们了。”
盛夏的天带着暑热,一群人又是站在宫门门口,洛长安从承恩殿那般凉爽之地出来的,额头很快地就浸出了汗。
恒亲王瞥了她一眼,扭头:“扶小姐去车上。”
庄牧立马将马车赶过来,腿脚不便之人上马车最是不方便,因此她的马车是特制的,外套三匹骏马,车厢更是宽大,足以让洛长安的轮椅在里面可以行动自如。
嬷嬷有眼色,上前过去推她,洛长安双手放在扶手上,示意人下去。
她反过头,仰起脸冲着身侧的恒亲王瞧:“阿珩哥哥抱我上去。”那张清秀漂亮的脸上,眉眼带着忐忑与期待。
恒亲王瞧了片刻后,转过了头。
“将小姐推上马车。”
嬷嬷顶着目光,只得走上前,洛长安那伸出去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垂下来的眼眸泛红,满是失望。
马车中,一阵凉意。
乌金兽口的雕花盆中,阵阵凉气顺着兽口往上升。
马车之中一片透心凉的,舒缓了人身上那股燥热。洛长安自打刚刚垂下眼帘闪过一丝失落之外,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
她捧起茶盏,仰起头,眼神却是看着对面的人。
陈珩坐在她正对面,马车宽大,两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张黄花梨的小矮桌。对面之人眼睛微闭着,露出一张清俊带着戾气的脸来。
她许久都没这样好好打量过他了。
洛长安没忍住,灼灼的目光带着几分贪婪,毫不掩饰,直直地盯着那张脸眼也不眨。
那紧闭着的眼帘微微一跳,她先是愣住,随后笑了:“你又没睡。”她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轻笑与抱怨。
以前的时候他便是这样,一有什么不愿意说的,或者是要上阵杀敌的时候,便就这样闭着眼睛装睡,故意瞒着她。
那漆黑的眼帘颤了颤,头往后仰的人却还是不吭声,整个车厢之中透着一股摄人的气息,若是旁人在这,定然会畏惧,但她就是不怕。
洛长安转动着手中的红莲锦鲤杯盏,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笑意:“你今日匆忙赶来,就是怕我遭遇了危险。”
车厢中静悄悄的,过了会儿才道:“是。” 他将她护在羽翼之中那么多年,自是看不得她遇到一点危险。
眼中闪过一丝灵动,连着那张有些病态的脸,都变得漂亮夺目起来,洛长安眼中溢出一丝笑:“淑贵妃娘娘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不说话,过了会儿洛长安道:“你这段时日很忙吗?总不见得你回府。”
“最近忙。”
“那……那下次不忙的时候,你过来陪我用膳吧,我们许久没一起用膳了。”她语气期待又轻快,眼睛也是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可马车之人再也不回她了,直到马蹄声停下来,庄牧下了马车:“主子,到了。”
那一直紧闭着的眼眸才睁开。恒亲王起身,挑开藏蓝色绣着金纹的车帘往门口张望了一眼,目光落在恒亲王府门口的那颗枣树上。
“送大小姐回去。”
洛长安还想说什么,却被嬷嬷们扶着下了马车,嬷嬷要将她推到屋子里去,她却是不肯:“等等。”
她一直期盼着往身后看,但那人在马车中始终没出来。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又重新响起来。
直到马车消失在眼前,洛长安才重新垂下眼睛,失望道:“回吧。”
马车中,直到那恒亲王府门口的身影消失得越来越远,挑起的车帘才关上。
“主子。”庄牧在身侧,将一切都瞧在眼中,他从小炉子里拿起水壶沏了杯茶送上来,大着胆子道:“大小姐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你这样什么都不说,大小姐很是伤心。”
以前主子多宠爱大小姐啊,如今却是日日躲在军营中不回去。
“不是她的问题。”茶盏接回手中,恒亲王低头转了转,仰头又一口气喝了下去。
庄牧大着胆子提了一嘴,见状倒是再也不敢提了。
“上次让你查的事,查到了吗?”
庄牧拎着茶盏的手有些僵,却还是点了点头:“查了。”
“当年与大小姐一起卖入那家瘦马场所的,一共有三十余人,年纪相仿的一共十七个,之前殿下在扬州已经一一排查了,除了病死的那两个,余下十五人身份都排查了清楚。”
庄牧顿了顿后,才道:“没有……没有一个身份未明的。”
马车之中安静了许久,只有窗外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响。
庄牧止不住地有些叹息,这都是七年前的事了,就算是当年有什么线索也早就化为了灰烬。再说了,殿下来西北第一年就将大小姐找了回来,如今时隔六年又重新去找当年的人。
四海八荒,那当年的十七个人如今遍布于各地,漫无目的的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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