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吴芳安是前朝状元,如今文坛小有名气的大家。
一个周世通则是翰林学士,是主动弃了官职,巴巴跑来沁园要做同仁编辑的大才。
顾奕竹听到李照说要去淅源的时候,眉心跳了一下,下意识就以为李照是嗅到了淅源会发生什么意外,当下就想到了周世通。周世通虽然文采奕奕,但是到底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弱书生,淅源要是出什么意外,他怕光是逃跑都够呛。
“安心,不是淅源要出事。”李照忙安抚顾奕竹道。
就在李照说出这话的时候,淅源还真就出事了。
轰!
一声巨响在淅源东城门炸开。
德胜军副将军徐坊在听到响动的时候,立马就提刀赶往了周世通所在的新刊编辑院,他身后跟了一小队的士兵,都是个顶个的精锐。
此时的新刊编辑院里头已经是人仰马翻了。
因着那东边的动静一声一比一声大,渐渐地就地动山摇,连屋子也晃了起来。原本正在整理文稿的编辑们一看,这还了得,当下就收拾东西,准备去逃难。
院子里头的大人们一乱,这随侍在身边的仆从们自然而然的也就跟着闹成了一团。
徐坊进院子里时,周世通这半只靴子还没找到,单脚跳着满院子在喊靴子。
“周先生,我送你们出城。”徐坊说完,拂袍翻身上墙,帮周世通取了那只不知怎么飞去了墙头的靴子下来。
周世通脑门冒汗,一手捞着自己的书袋子,一手结果徐坊递来的靴子,苦着脸说道:“这院子里前前后后四十多口人,将军,您这拢共也就十二人,怎么带?对了,外头是打起来了?是谁?”
“先生甭想那么多,总之我等在此,就是为了护佑先生安全的。”徐坊扶着周世通穿好鞋之后,指挥手底下的人去把其他编辑聚拢过来,另外还得安抚仆从,主持场面。
然而周世通这穿好鞋之后,把书袋子往身上一背,说:“将军是保护我等安全的不假,但我等留在淅源,可不是为了苟且偷生的。”
说到底,周世通放着舒服的翰林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跑到淅源来,为了新刊呕心沥血,是早就将信念放得比个人高了。
他面容严肃地站直了,随后拍了拍身上的书袋子,大手一挥,指着后头的那些编辑们说道:“我们方才是担心这些书稿因为纷乱而遗失,所以才会如此慌乱,眼下既然已经整理好了,那么也就不需要将军护送我们了。将军……你应该留在更需要你们的地方,而不是我们身边。”
徐坊愣了一下,蹙眉问道:“哪儿?”
“东边。”周世通眼神坚定地说道。
这时,渐渐冷静的其他编辑也跟着点头,说道:“我们左右不过是些酸腐书生,不值钱,值钱的是我们手上这些书稿,它们可不能有事。”
也有建议徐坊带着这些书稿离开的。
然而不管说什么的,总归是的的确确没有开口说想自己先走的人。
“先生们大义,但——”徐坊说着,停顿了一下,偏头去看从门口一路小跑进来的亲兵,朝他招了招手。
“将军!”亲兵气喘吁吁地跑到徐坊面前,双手撑着膝盖顺了顺气劲,旋即说道:“东城门打进来的一伙子朝廷的军队,箭矢上有朝廷的烙印,火炮远远看着也是朝廷的样式。”
朝廷?
朝廷的兵怎么会突然来打淅源?
徐坊听得心中一沉,手指不由地握紧了刀把。
片刻思虑之后,他转眸对周世通说道:“先生不必再和我们说别的了,既然是朝廷的人,那末将就必须先将先生们护送出城,即便是过后再回来守城也无妨。”
淅源是有自己的守兵的。
但想要这群守兵在面对朝廷的攻打时坚持很久,就不大可能了。
虽然说淅源如今归属了李照所领导的沁园,但由于淅源城小,所以沁园一时半会儿也没顾得上分派人过来接手,仍旧由原淅源县令文春源执掌政务。其后,顾奕竹也只是看淅源这一处交通还算便利,又远战火,少纷乱,才将周世通请过去,负责调配整个剑南道的新刊事务。
周世通担心的,无非是淅源城中的百姓会因此遭难。
可对徐坊这个忠诚于沁园的人来说,周世通这个成为了新刊主力之一的人,是不少编辑的恩师的人,他的安危才是至关重要的。
“我等自会逃命,但——”周世通是个犟脾气,他细白的面皮一绷,瞪着徐坊好一会儿,又耷拉了眉眼,说道:“我从前就很羡慕将军你,你们可提刀杀敌除恶,可以做到比我们更多的事,若不是担心留下来拖将军后退,今日这命,我大可不要!”
说这话时,周世通的脸涨得通红。
东边绵延不绝的爆炸声越来越近,那一声声哭嚎也越来越清晰。
见徐坊比自己更犟,周世通反身将身上的书袋子往一个编辑怀里一塞,随后夺了一旁徐坊亲兵的刀,坚定地冲徐坊说:“徐将军该是觉得我这人虚假了,可我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助一下这城里的百姓。”
从入淅源那一日起,周世通就没少在城中转悠。
他见过了太多城里善良可亲的人们,也知道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保护的他们,便如同那砧板上的肉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先生何必这么威胁我。”徐坊叹了一口气,大半过去抢过周世通手里的刀,劝他道:“方才来时,我已经放出了求援信号。先生的话我都信,而我刚才说的话,也并不是诓骗先生的权宜之计。待送先生安全离开之后,我等必定回及时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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