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国的问题还未谈拢,使团入京之后还未见过皇帝。
崇信帝明显不想跟羌国闹得太僵,只北边一个匈奴就够他烦得了,趁着科举朝廷无事的官员可以歇息几天,崇信帝顺势在郊外御林场举行春猎。
依照两国交往的礼节是该举行一场,以彰大国威仪,杀杀羌国使团的锐气,另一方面,这谈判桌上谈不拢的事得换种方式谈,只白纸黑字没用,得见真刀真枪。
春猎定在科举考试的第一天,礼部在郊外的御林场早就搭好了观景的架台,挨着林场旁边的就是一处行宫,依山傍水,乍暖还寒,当做早春的一场春游也是得趣的。
崇信帝坐在临时搭的台阁上,左侧下首的位置就是太后,其后跟着皇后和一众嫔妃,右侧则是羌族使团的领头大臣,还有二品以上大员及王公贵族,宁家镇国公和宁小将军此次也来了。
其余人坐在台阁下面,沈文宣挺直上身用余光瞄向太后的方向,焦诗寒正坐在她旁边脸上堆满了笑意,即使戴着半边面具都挡不住他眼中的光,桌脚边的脚尖在地上一踩一踩的,像只把爪子探出来又收回去的猫咪,浑身都透着期待。
太后调笑似地看他一眼,轻声道:“怎么?等不及了?”
焦诗寒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手指交握在一起不好意思搓了搓,又乖又甜,太后忍不住捏住他一侧的脸颊揉了揉:“别着急,这次春猎足足三天呢,够你玩的了。”
沈文宣瞥到太后捏人的手,嘴角不由一撇,他这都很长时间没有碰过他了,太后倒是捏得欢快。
啧,有点儿酸。
最前面已经换好马服的几十人分成了好几队,擅长马术的文官武将或者只想凑个热闹的闲散子弟随意组队,比较显眼的是骑在马上、带着几个下属的葛武成,和伴读、护卫自成一队的二皇子以及抱团的羌族。
言起前几天就将林场清理了出来,将容易伤人的豺狼虎豹赶进深山,又将温顺的鹿、兔、狍子一类抓捕起来,今天固定在几个点儿放出,以供人猎杀取乐。
沈文宣抬手饮下一杯清酒,还未从阿焦那儿收回视线,身旁伺候的小太监重新给他倒酒时借着酒壶遮挡将一张纸条滑过桌面递给他,沈文宣余光瞥到了,手指不动声色地一卷将纸条收进袖中,趁没人注意展开看了一眼。
看笔迹是阿焦写的,单字一个“桥”。
这林场只有一座桥,在西侧的那条河上,他记得那块地方并不打算投放猎物,所以等会儿狩猎开始的时候,不会有人想着去那儿。
沈文宣将纸条卷进手心,禁不住一笑,偏头对着身后的王沐泽附耳几句。
王沐泽弓着身子下去,借着从马厩中为自家公子牵马的功夫,将消息转变成手势打给葛武成身边的副将。
副将敛下眼眸,状似无意地凑在将军耳边说清楚那些手势表示的意思,葛武成手里抓着缰绳回头望一眼沈文宣,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控制着身下的马匹左右动动,将身旁的羌族挤开,余光瞥到远远站着的二皇子又想起前几天晚上的会面。
几日来的上朝他们二人跟沈文宣几乎没有交集,有外人在不方便是一回事,沈文宣有意避着又是一回事。
鹤熙街一家茶楼内,沈文宣盘腿坐着给对面臭着脸的两人每人醒了一杯茶,这处茶楼,不,应该说这条鹤熙街都是他沈家的,每处铺里的小厮、管事甚至普通住户都跟沈家有或深或浅的牵扯,又多是被京城抛弃之人,轻易不会做出背叛之事,约在此处见面倒也算安全。
葛武成拧着眉揣手坐在那儿,脸色不愉,碰都不碰他倒的那杯茶,嫌弃道:“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口酒喝,没想到是杯粗茶,没劲儿。”
张冦简刚把茶杯端起来,听他说完瞥他一眼,表情无奈,抬手抿了一口。
沈文宣也不恼,道:“喝酒误事,不过若你真想喝,我让小二拿一壶来便是。”
张冦简:“他那哪是想喝酒,分明是跟你耍性子,嫌你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见他,明明他在京中少说待了十几天,你那边不是没消息就是让他等等等等等,等得人都燥了。”
“你不也一样,”葛武成斜了他一眼,眼神又瞟回沈文宣,“我早就感觉不对劲儿了,有话你直说吧,我听着呢。”
沈文宣:“你想我说什么?说西南的事儿解决了,我们该皆大欢喜、好聚好散了?”
葛武成嚯地站起身,震得桌案都抖了三抖,脸上一片赤红,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解决西南就如切下了一个毒瘤,但长毒瘤的病人还没治好,迟早还长出更多的毒瘤来,一回两回三回......你、你——”
葛武成气得捶着桌子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有点儿志气?你不是皇子吗?干呀,这都......你看,要兵有兵,要钱有钱,要文......咱文官差点儿,但你文采好啊,再不济还有你认识的那个叫什么,惟修!人家大儒,好些读书人看重这个,你就这么干下去,多好!”
“你坐下,”沈文宣道,与张冦简对视一眼,故意逗他,“若我说我志不在此呢。”
“你——”葛武成噎住,瞪着一双眼憋了半天,撇开脸道,“左右我管不住你,说再多也没用,若你真忍心弃我们这些兄弟、弃水深火热的百姓于无顾,你想走便走吧,反正我是要留下的,纵是拼得粉身碎骨,也要护大庆百姓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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