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就像王离要特意留下来陪我一样……他去哪儿了?”谢蕴昭问。
“不知道, 也许……是去城中心随便转转吧?”王和歪着头,眼睛缓缓眨动, 像栖息的飞蛾扇动翅膀,“许云留, 阿兄是真的非常——看重你。”
谢蕴昭便打个哆嗦,举起手晃晃:“快帮我看看,我袖子没断吧?”
王和低下头,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有。”他轻轻地、愉快地说,“阿兄不在,夏日无聊……我们来玩玩游戏吧?”
“游戏嘛……玩什么哩?先说好,黄赌毒是不可以的哩。”谢蕴昭说。
“黄是什么?赌/博和毒物……自然不是。”
王和双手交握身前,双肩微微下沉,姿态秀雅更像端庄的仕女,而非风华正茂的郎君。他以一种过分自然的口吻,略带了点撒娇,说:“听说海外有一个游戏,是夏日必玩的。要多找些人,每人轮流讲一个山精野怪、神鬼奇异的故事。谁若讲得好,说不得便真能见着稀罕的物事。”
——比起郭衍,谢师妹不如多留心爱看话本的人,特别是那种怪里怪气喜欢在你面前说故事的……
前几日中,荀自在状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回荡在她脑海中。
谢蕴昭看着王和。在那双漆黑的、大得过分的眼瞳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还有背后强烈的阳光。它们落在这个人的眼睛里,仿佛就被他眼中的黑暗所吞噬了。
她望着那片黑暗,微微笑了:“多几个人?大热天的,上哪儿去找人哩,我动都不想动……要讲故事的话,我们讲就行哩。”
谢蕴昭看着青年的神情变化。
听见她的回答,王和先微微皱了皱眉,仿佛小孩子索要一整盒糖果却被拒绝,于是他不怎么高兴地皱起了眉;但是,因为他毕竟还是得到了最重要的糖果,所以他很快又舒展眉目,笑了起来。
毕竟谢蕴昭说,可以讲故事。
“那就在此处吧。”
王和找了个最近的岩石块,浑不在意地坐下去,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注视着镜湖对面的风景。
谢蕴昭则盘腿坐在草地上,泥土微烫,草叶上有瓢虫飞快爬过。
“我先讲一个。”短暂的思索过后,王和像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许云留,有一件事你注意到没有?晴雪苑里有灵根、能修仙的人,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而且都是男子。”
谢蕴昭手里把玩着一枝树枝。她不动声色,懒散应和:“是啊,好奇怪哩。不过,这是一个故事么?”
“我要讲的故事和这有关。”王和的声音像夏日中一道飘飞不定的风,带着古怪的凉意,“故事的名字叫‘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听上去是很危险的故事哩。王和小兄弟,你这样说那我可就不敢听哩。”
话虽如此,谢蕴昭却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她懒懒散散地坐在草地上,用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地面,好像一个最常见不过的偷懒学生,正无所事事地和人吹牛,消磨时光。
王和看她一眼:“你可真有意思。”
“你继续讲好哩。”
“那我就继续讲了。”王和说,“很久之前,平京城里生活着一个官员。他虽然来自地方上的世家,本人却在朝廷担任要职。他们一家都是普通的凡人,原本和山野精怪没什么关系,直到有一天,官员发现自己府上的家仆拥有灵根。”
谢蕴昭用树枝在地上戳来戳去,划出一些没有意义的笔画。她问:“然后哩?”
“虽然灵根很稀少,但毕竟长在家仆身上。官员不愿意栽培家仆,因为修士都高高在上,除了血缘至亲,很少有人愿意为凡人所用。于是,官员不禁想:要是这灵根能像珍稀的花木、金银一样,拿出去做交易,这该多好?但谁都知道,灵根存在于灵魂之中,不可能被剥夺。所用官员也只是想想罢了。”
王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直到官员投靠上了一个大靠山。他才知道,原来灵根也可以被掠夺。得到灵根的凡人可以变成修士,被剥离灵根的人则会连灵魂也消失。”
“告诉官员这件事的人,是那位大靠山的……女儿。”
王和面上出现了一种有些奇异的神情:有些憧憬,又有些痛恨。
“一开始,官员觉得这种做法太残忍了。但那女郎告诉他,这只是暂时的。他们一直在寻找让所有人都可以修仙的办法,只不过所有回报都需要有付出。现在他们只能转移既有的灵根,但将来一定可以找到让普通人不依靠灵根也能修仙的办法。”
“这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大好事。暂时牺牲一两个人,不算什么。”
谢蕴昭划着树枝的手一顿。
“我说,那为什么那个女郎不自己去牺牲哩?”她抬起头,“她好像也很厉害的样子哩。”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牺牲?”王和古怪地笑了一下,“那位女郎其实……身具妖类血脉,传承了很厉害的天赋神通。但是,因为她……反正,她的亲人都十分厌恶她。”
“厌恶她,却又想利用她的天赋。所以从七岁到十三岁,女郎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水深火热?世家女郎的水深火热,难道比天天种田还辛苦嘛?”
“我不知道,我没有种过田——那女郎也没有。”王和慢慢说吗,“但那六年里,她每天都会被人抽出血液、灌下难喝的药、浸泡疼痛异常的药浴,因为她的族人想找出她能力的缘由,就像他们一直在悄悄探索如何培养灵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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