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脱口道:“殿下那里分明已经拿去了数十斤上品魔晶……”
于是这人也被奉星城主一巴掌呼在了脸上。
她干脆道:“殿下说的是,我这就奉上孝敬。”
谢蕴昭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少魔君收了一面刻着桂花的淡黄令牌,以及一个装满了上品魔晶的芥子袋。
此外,当陆昂架着双角犀牛飞车而来时,她发现,连犀牛和车驾都被装饰上了昂贵的宝石,而陆昂本人也换了一身做工精良的衣袍,人都显得精神抖擞不少。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一旦一个人跪了,就跪得分外彻底,恨不得把以前没跪时候漏下的全给补上。
“走了。”
少魔君牵着夫人,上了车。
落下的车帘隔绝了他那让人寒气直冒的笑意,也让外头的一众魔族终于敢露出各色表情——但,这与车内的人又有何干系?
当双角犀牛带着车驾在夜空中又一次驰骋而去时,奉星等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又算了算这一次失去的钱财,再想一想北州王那边肯定又要眠花城来安抚……真是欲哭无泪。
说不准,未来百年内眠花城都难以恢复元气,“十万大山富贵第一城”的名头也要让给其他人了。
正是众人五味杂陈之时,又有飞马嘶鸣之声响起。
几名青甲战士骑着棕色的飞马,从另一个方向飞驰而来,降落在奉星等人身边。
为首之人有一头银蓝色的、柔滑如缎的长发,和一张琉璃般秀美纤弱的面庞。
他挑眉看着面前这一片狼藉,女子般的容貌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奉星,怎么几日不见,你就惹了这么大的事?”他挤兑道,“惹上什么大人物了,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开心开心。”
他背后的几人也跟着笑出声。
奉星眼中冒出怒火。
她冷冷道:“溯流光,你少幸灾乐祸!就你们妖族那小猫两三只,还远不够我瞧的!”
“凭你们也想掺和传承之战?不自量力!”
这身着青甲、骑乘飞马的魔族将领,竟然是修仙界失踪有段时日的溯流光。
他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双角犀牛远去的方向,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啊。”
……
双角犀牛飞车之中。
这一回,闭目养神的是谢蕴昭,而饶有趣味打量她的是少魔君。
“阿宁。”
“做什么。”
“阿宁做了好事,为何心情还不爽利?”
谢蕴昭一板一眼:“可能因为某个戏精太高调了吧。”
肯定要被人盯上了。
某个戏精毫无反省之意。
他慢悠悠地问:“阿宁,为何你不杀地下城的骗子和杀人犯,却想杀白浪军?”
“我没杀。”
“但你想杀。”
谢蕴昭睁开眼,对上那双幽深的血色眼眸。
“因为立场问题。”她平静道,“师兄,虽说你脑袋不大灵光了,记忆也没了,但我们的任务总是要完成,而我们身后也总是有需要守护的人和事的。”
“有些东西,不是因为忘记了、看不见了,就不存在了。”
她记得边境发生的一切,也记得她认识的人们此刻正在为保护他们的世界而战斗。
她不杀地下城的人,终究是因为她只是这里的过客,不是审判者也不是一切苦难的终结者。
她想杀白浪军,却无关她个人喜好和善恶。
她罕有的严肃终于让少魔君收起了笑容。
他定定地望着她,忽道:“阿宁,你的真名是什么?”
“谢蕴昭。”她说,“你伸手过来。”
他依言伸出手掌。她就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谢、蕴、昭。
“你有时也叫我长乐。”她说。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目光渐渐落在自己掌心。待她写完,他便缓缓握拳,好像掌中真的有个什么东西能让他握住。
“谢蕴昭……”他沉默片刻,忽而低声道,“昭昭,阿昭,好名字。”
她不禁一笑——真心的笑。
“你信了?我还以为你不会信。”
少魔君含笑摇头,却不知他这摇头是说不信呢,还是没有不信。
他轻声说:“天日昭昭,可是十万大山中没有太阳,又何来天日?”
谢蕴昭摸摸鼻子:“好吧,确实这里没有太阳。”
他又笑着摇摇头,握住她的手。
“没有太阳,”他说,“但有昭昭。”
谢蕴昭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可少魔君也没有给她分辨的时间。
因为他已经转过头,一手掀起了车帘。
暗淡的月光和偏远的月亮说明,这已经又是一个魔域的夜晚。
他问:“阿昭想如何处理手中这批魔晶?”
师兄很少、很少叫她的名字。谢蕴昭还有些回不过神,下意识说:“还没想好。”
他看向外面重重的山峦,自言自语道:“山中总是最穷的。”
“阿昭,你想不想做一回不留名的好事?”他微微一笑,眼中氤氲着月色,便有了十分的温柔错觉,“我想你会开心。”
“……怎么做?”
他朝窗外伸出手。
无数魔晶如星子向四方坠落,没入林海。它们有的悄悄落在别人的床前,有的无声无息来到了人家吃饭的缺口破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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