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前往北疆,半年内,秦州十三郡已收回十郡。
若说窦易彬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那么“封野”就是河边的淤泥,踩了就嫌脏的那种。
他所在的封家显贵已逾百年,因得子嗣单薄,还一个赛一个混账,至今已有衰颓之势,封父封长全原是吏部尚书,今为明哲保身,主动辞官,为嫡子“封野”觅得有实名无实权的协领一职,送出京都,远离朝政。
按照原本的万人嫌剧本来走,“封野”在前往秦州第一日就以好吃懒做的性子成了所以军士的眼中钉,整天在军营中溜猫逗狗正事不做,因此还得罪了主角窦易彬,把他扔进了后勤饲马营。
剧本中原主贪睡错过了撤离时间,在破州战役中被敌方擒获,为了明哲保身把军中情报吐露无遗,做了可恨的卖国贼。敌军靠情报重伤窦将军,一鼓作气直杀至京都,而“封野”为了表示衷心亲自动手点燃了封家大宅,府中245人全数遇难,其中还包括当初费尽心思保他的亲身父亲。
就在敌军入城直取小皇帝首级之时,窦易彬将军负伤护驾,埋伏在城外的八千精兵围剿敌将,终究以破釜沉舟之势夺回了京都。窦易彬因此获封“安国将军”,真正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原主“封野”则在午门受尽凌迟之刑,遗臭万年。
“此次模拟对照为窦易彬,字衍然,男,25岁,驻疆将军。”001继续道,“您的任务就是按照我们的剧本安排,演好卖国求荣的万人嫌走狗,以死亡为代价为他铺就一条通天大道。”
而此刻封野正挂着还没捂热的协领玉牌,乘马车前往秦州驻防。
他的目光在虚空中顿了一下,脑海中最后一个句号消失时,缓缓地抬起头。
他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舒服地靠在马车软垫上,这有助于他很好地去思考一些事情。
之前的记忆还是一片混乱,就像黑暗中掺杂的荧光彩带,凌乱地交错在一起,让人怎么也揪不出一个头。
“封野上校?”001询问。
青年睁开了眼睛,鸦羽般的睫毛像刀片割开光明。
“你们想要的是过程还是结果?”
001数据构成的大脑卡顿了片刻才理清这个问题的逻辑,它很官方,“按理来说,结果是最重要的。”治疗数据主要是看封野是否给模拟对照达成剧本中命定的结局。
“也就是说,过程不重要。”封野上校极端等量代换,他敛去对原主的鄙夷神色,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以只要最后用死亡换得窦易彬安国将军的称谓就行,至于中途做不做卖国贼并不是关键。
他找到了任务的漏洞。
001冰蓝色的数据波骤停,就在它开始腹诽这个人类好难沟通的时候,青年忽然弯了弯唇角。
星星点点的光芒映在他的黑眸中,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就好像凶狠的野狼在草地上打滚晒肚子毛。总之没有之前那种凌厉的劲头了。
“……还挺帅的。”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脸上渐渐浮现出与原主贴合的玩世不恭。
太熟练了,就像是自己本身就戴了很久的面具。
“上校,您有感到不适吗?”001立马问。如果感到不适,它会随时准备强制脱离。
“不适?”封野咧开一口白牙,“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坦过。”诱引猎物主动走向陷阱的狐狸大概就是这么笑的。
他的表情吓得001赶紧检测对方的「域」波动值,发现并无异常后,缓缓地进入了节能休眠模式。
马车外的吵闹声小了一点,有人靠近敲了敲车门:“封协领,马车轮子被锐石划裂了,劳烦您担待,等会儿就能修好。”
封野没啃声,撩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一个魁梧黑脸的汉子骑在马上,鬓毛浓密,身着甲胄,腰间别着中尉木令,话音传来,人却没正脸看他。
——看来自己果真是诨名在外,不受待见。
封野笑道,“窦中尉辛苦,天将黑了,不若赶紧捡柴搭灶,给将士们吃顿热的犒劳,到了北疆可就只能啃干粮了。”
窦威皱了皱眉,仅是护送这个突然调来协领就遣了三百余人,排场庞大,也不知是来打仗的还是来休沐踏青的。更别说这二十天来,封家少爷顿顿都吃热食坐马车,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主,送到营地不知能坚持到几天开始哭爹喊娘,真是个大麻烦。
封野从世界背景中知晓,窦威就是他任务对象窦易彬那位表姑妈的堂侄,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勇猛善战,靠着一手好枪法从士官混到中尉。
此人看着凶猛,但内心憨厚善良,就算是瞧不起这个朽木玩意,也没有暗自欺压,不然按着原主的顽劣性子,恐怕出了京都就会被人蒙着脑袋揍。
“饭罢还请中尉替我备马一匹,马车太慢,耽误战事,我与士兵们一样,御马即可。”封野说完便撂下了帘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窦威有些诧异,不过立马转念一想,骑马可比坐车劳累,封协领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最多只是心血来潮,等大腿磨上泡了不得嚎成什么模样。
“此地距秦州约莫20里,等吃完饭,稍作休整一晚,明日弃了车和运输的骡子,快马加鞭赶过去。”封野拍了拍呆住的中尉,撩起长袍往空地上盘腿一坐,笑道:“还要麻烦中尉备一套短衣,长衫骑马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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