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之中,樊醒心里充满困惑。
为什么一颗眼睛也可以产生自己的意识?它有欲望,有行动,有拒绝同时也有顺从。仿佛已经与黑龙独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一个懂得为自己思考的人。
两颗眼睛,各自拥有惊人的力量。黑龙本身的力量必定不可小觑。它是笼主吗?如果它是笼主,它被谁袭击?为什么会从云外天坠落,并用舍弃眼睛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性命?
如果它不是笼主……樊醒心中一悚:那笼主会是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黑龙静卧在密林之中,柳英年和小游又来为它清理伤口、喂食。小游仍把自己脖子、脸颊裹得严实,柳英年劝她解开。她说:不好看。柳英年用布巾挡着口鼻,大汗淋漓地抬起头,手上棍子串着几条蠕动的粗虫子:“我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这么见外。”
樊醒砰地落地,两人吓得从龙背上滚下来。小游第一次见樊醒亮出这白森森的骨头翅膀,大吃一惊,躲到柳英年背后。柳英年从地上捡起眼镜,见樊醒这副样子,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孩落地之后,蜷缩着肩膀。她极其恐惧,但不知该往谁那里躲。小游见她瑟缩发抖,皱眉道:“你们怎么欺负这么小的孩子?”
小孩流下泪来:“我不想……我不……呜呜呜……”她终于孩子般放声大哭,“我不想死!我还想当猴子,哇——”
樊醒冷静道:“你不想死,被你控制的人也不想死。”
小孩呜咽,被樊醒拉着往黑龙面前走。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起了变化,气流涌动,隐隐有风声。黑云从天边滚来,在沉闷的雷鸣中,一场雨忽然毫无预兆落了下来。
黑龙的长须开始颤抖,它缓慢地睁开了那只完好的右眼,盯着眼前小孩。
小孩双瞳青白之光更盛,有什么正从她身体里剥离、腾空。她倒在樊醒怀中,昏睡过去,黑龙撑起前爪,它低沉吼叫,似乎因为痛苦与难熬不停颤抖。
吼声越来越重,黑龙忽然抬起前爪,重重拍击地面!它的两只眼睛已经归位,双瞳青白炽热,巨吼惊天动地。只见它浑身鳞片翕动,背后伤口飞速愈合,原本缠绕在身上的藤蔓随着动作纷纷扯断脱离。
黑龙终于张开嘴巴。一个气泡般的圆球从它口中游出,樊醒大吃一惊,立刻扇过去,拍碎了那气泡。气泡之中,鱼干气喘吁吁:“天哎,我可算出来了。”
未等樊醒开口,鱼干四片鱼鳍疯狂抖动,指着身后的黑龙:“是他呀!是我的六十二弟!你忘了吗?那个不会说话,喜欢爬树的小东西!”
樊醒已经带着柳英年等人远离黑龙,此时不禁再次凝望那条正渐渐复苏的龙。
柳英年:“咱们叫他啥?小六十二?”
樊醒:“……他有名字。”
母亲只为几个孩子起了名字,眼前的六十二,正是其中一个。
“白蟾!”鱼干大喊,“别乱动了!来说说话吧!”
黑龙名叫白蟾,这是母亲亲自起的名字,一种香气熏人的花儿。
和其他的孩子不大一样,白蟾不爱说话。他只能发出一些单独的字词,懒得与人沟通似的,不乐意用句子表达。他性格也不够亲热,安流照顾他的时候,他常常盯着安流,一言不发,不高兴时呲牙咧嘴威胁人。
但在安流和樊醒的记忆里,白蟾并不是龙。他是浑身墨黑,唯有眼睛与头发苍白的孩子,身材矮小,和樊醒一样有尾巴,而且有三根尾巴。
正看着黑龙,身边的余洲忽然开口:“要我,说,什么?”
鱼干扭头打量,半晌才惊叫:“你是白蟾?!”
樊醒更是惊愕。他以为两颗眼睛回到黑龙身上,余洲就能恢复正常。他握紧了余洲的手腕,余洲疼得表情扭曲。
“立刻离开余洲的身体。”樊醒怒了,“不然我抽了你这条瞎子龙的龙筋。”
余洲双眼盈满眼泪:“痛。”
樊醒:“……”
余洲:“我不痛,他,痛。”
樊醒只得松手。
黑龙不再动弹,安静躺着。背上伤口已经愈合,但鳞片还没长好,光秃滑溜一大片龙肉。它的呼吸平稳,也不再喘息,但似乎还需要时间恢复。
白蟾活动手腕,他已经适应了余洲这个身体,甚至原地跳了几下,脸上露出笑容。
“你们想让,我,说话,所以我不能,离开他。”他指指自己胸口,“龙无法发出,人的声音。我要借用,他的嘴巴。”
左右看看,白蟾目光落在樊醒怀中的小孩上。
“她,会醒的。我不吃人。”白蟾说,“我是,笼主,我喜欢我的,‘鸟笼’。”
樊醒坐到了地上。他不想再听任何人用余洲的声音磕磕巴巴讲话了,没好气应:“你是笼主,那你怎么受的伤?怎么掉下来了?”
“还有别的,笼主。”白蟾指着苍天与白云之中的云外天,“还有,六个,笼主。”
除了小游之外,所有人都愣了。
白蟾吃力地亮出手指,一一说明:“七个,笼主。我是其中,之一。我们在,云外天生活。”
他说,云游之国并非一个“鸟笼”。
它是正在不断融合的,七个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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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骷髅已经被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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