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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声音一时娇滴滴,柔弱如同少女,一时却难以分辨雌雄,粗哑尖利:“那就祝愿你和朋友们在这个‘鸟笼’愉快地活下去吧。”
    肉团消失在黑暗的浓雾里。
    柳英年心有余悸:“两个人类,是说我和你?她是想对我们下手吗?”他扭头问许青原。
    许青原正在沉思,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余洲,以眼睛示意柳英年不要再开口。
    余洲面色不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雾灯正是那巨大的肉团。
    她和樊醒一样从混沌中诞生,始终不能拥有人类的躯体。她也曾努力过,但即便是人体的某一部分,她也始终无法得到。
    雾灯没有眼睛,没有听觉,反倒练出了比寻常生命更敏锐的感觉,她说眼前有两个正常人,余洲清楚,其中不包括自己。
    夜还未到尽头,所有人已经失去睡意。余洲把今天遭遇的事情前后一说,鱼干拍打鱼鳍:“你干嘛凑过去听那些怪脸说话!那些怪脸哼哼唧唧,说不定就给你下了什么暗示,让你迷迷糊糊,被雾灯勾走。”
    许青原问:“这东西我们怎么对付?”
    连他也没辙。雾灯的躯体比他们几个人合在一起还要大,寻常的办法绝对没法解决。
    “我来。”白蟾开口,“我直接,找雾灯,吞噬她,一了百了。”
    樊醒立刻否决:“不行。”
    “我来!”白蟾重复,“我们之中,只有我,熟悉,她的行动方式。”
    樊醒:“你傻了啊?你以前没办法对付她,现在也一样没有办法。难道又想抽筋剥皮死一次?我跟雾灯不熟,但我知道她吃过人,而且很喜欢吃人。没有全盘计划就冲上去,你我身边这几个人都可能会死,你有没有脑子!”
    白蟾被他呵斥得鼓起腮帮。鱼干火速凑上去贴贴安慰,白蟾扭头走到一边,气鼓鼓地坐下。
    柳英年和许青原照看篝火,沼泽边只剩下余洲和樊醒。
    泥水中不时有脸冒出,余洲如今已经看习惯了,不觉得害怕,麻木地注视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巴。
    “你在烦躁什么?”他问樊醒,“平时你没有这么凶。”
    樊醒深吸一口气:“你呢?你又为什么烦躁?”
    他们彼此之间的连结似乎变得更深了。余洲按住胸口:他确实烦躁,因白蟾此前无意的一句话,以及不久前雾灯的随口一说。
    当他被樊醒注视的时候,心头的慌乱不安,奇妙地被眼前人的目光抚平了。樊醒牵他的手,试图抱住他。余洲生怕被人看到这种亲热举动,但这念头只在心中一闪即过,他被樊醒拥入怀中。
    “……我已经不是人了。”说出这句话时,余洲的心脏疯狂乱跳。
    他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地,在每一个难眠的深夜里都忍不住质问自己:在雾角镇的海里,你真的活下来了吗?
    随着安流骨骸破水而出、腾空飞行的“余洲”,真的仍活着吗?
    在“鸟笼”中,生死的界限一再模糊。余洲每每念及此处,都忍不住惊悸:他如今是生是死?即便找到了离开的办法,他真的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么?
    樊醒和他并肩坐下。眼前是污浊沼泽,毫无情调,樊醒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些干巴巴的银色甲片。
    “我的鳞片,之前掉下来的时候受伤脱落,后来又被四脚蛇剥了一些。”樊醒把甲片放在余洲面前,“四脚蛇后来全给我贴在尾巴上了,可惜已经长不回去。你别说,干了之后还挺好看的。”
    甲片在摇动的火光里亮晶晶闪动。余洲不明白樊醒在做什么,也不明白这些甲片和自己的恐惧又有什么关系。
    “给你变个法术。”樊醒笑着,伸出右手,五指弹琴一样在甲片上跃动。
    甲片除了鳞甲,另有一层已经干涸的黏膜。樊醒的指尖碰触黏膜,那黏膜忽然有了水光,瑟瑟活了似的。紧接着细小卷曲的浅灰色芽头从鳞片上长了出来。
    它们像顽强的小芽,长到十来公分便停了。芽梢柔软,余洲手指一碰,它们慌忙瑟缩打卷。
    樊醒拿起两片扔给探头探脑、好奇万分的柳英年。柳英年手忙脚乱接过,仔细端详。“哇……”他只会惊叹,把鳞片和密密丛丛的小芽靠近篝火,细细观察。
    “看似死了,其实都还活着。”樊醒说,“很有意思,你觉得呢?”
    余洲:“你在安慰我?”
    樊醒:“……不到位吗?”
    余洲失笑:“怪怪的。”
    樊醒:“就是这个道理啊。生和死,在我们所处的‘缝隙’里,并非只有一个答案。”
    余洲:“可我是人。”话一出口,他便立刻想起,自己实在不算是正常的普通人了。
    “你有了变化,但并不是坏的变化。”樊醒把鳞片归拢到一起,“你吃下过安流,又跟我混在一起,说不定已经成为了能够在‘缝隙’和现实之间穿梭的人。”
    余洲仍旧沉默,樊醒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随安流和母亲穿梭各个“鸟笼”时,樊醒见过许多相恋的历险者。
    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人与人一旦产生这种古怪的感情,彼此会变得脆弱。人们总是时不时拥抱在一起,牵着手,相互扶持,变得容易哭也容易笑。他当时实在不懂,安流和母亲也不懂。他们看那些热恋的历险者,只感到不解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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