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抬手一瞬间,晏宇看到了她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肿肿的,脸颊却有些凹陷。两天不见,她瘦了一圈。
他心头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腹中千言万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钟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便起身摇摇晃晃走到餐桌边,晃了晃茶壶,倒出一杯水仰头喝下。
“那是什么时候的水?”
管它什么时候的水,能解渴就行。喝完她又回到沙发坐下,捞出背后的蛋卷盒,打开就吃,咬得啪嚓啪嚓,嚼得咯吱咯吱,十分专心,一眼也没看过身前的男人。
“你没吃饭?”
废话!我这么注重身材的人,怎么可能吃了晚饭还吃夜宵?钟莹咬着蛋卷愣怔了一下,他有时候也会在九点半以后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面,她说不吃,他就开始言语诱惑,加火腿肠和鸡蛋哦,再滴一点点酱油,一点点香油,男朋友亲手下的特别香。
垃圾食品毁我美貌!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吃了!钟莹把头垂得更低,再也吃不到了......
“我前天......”
“你不用求证了!”
晏宇刚平复下一见她就紊乱的心绪,开口就被她打断。
钟莹扔下蛋卷盒,不讲究地抹了抹嘴,抬头道:“前天我和我姐在阶梯教室说的话,都是真的,都是事实。”
晏宇同样憔悴的脸泛出青白色,腮骨紧紧绷着,眼睛里的伤痛几乎凝成实质,刺得钟莹不得不别过脸去。
“我就是冲着你条件好,将来能让我过人上人的生活来的,动机就是这么俗不可耐,我本人就是和我姐说的一样,懒,贪,想不劳而获。十六岁时已经对你没安好心,为了套牢你耍了不少心机,和你在一起,包括想嫁给你,都是为了近距离督促你干大事发大财,好满足我的物质需求。我一点也不单纯,一点也不天真,庸俗拜金,欲壑难填,很多时候为了讨好你迎合你故意装清纯少女,装上进好学生,其实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钱,平时看你就像在看一座移动金矿。”
晏宇受不了了,钟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利刃插入心肺,比他听到的那些还直白,赤.裸,残忍,血淋淋!他不想听,也不想相信,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急促呼吸。
“但是后来......”说了四个字,钟莹停顿片刻,继而神经质地笑起来:“什么狗屁后来,事实就是这样,我就是这么坏的,和你的完美女友根本不是一个人。”
晏宇颤抖着嘴唇:“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会算命啊,看你有富贵相,呵呵。”
她说得没错,短短几分钟内,晏宇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面前的女孩了,她平时爱如生命的长发此刻乱糟糟的,说着不正经的话,口气尖酸,精致的眉眼呈现病态,表情冷漠眼神阴暗,笑容里透着满满的厌世感。好陌生,太陌生了,和他娇俏可爱的莹莹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我...不从商,你就...离开...”
钟莹沉默着,和他在阶梯教室外感受到的沉默一样压抑,郁塞,让人呼吸困难,让人如坠深渊,让人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怎么会有人能把自己伪装到这般地步,怎么会有人十六岁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机,难道四年来,她都是在过着双面人的生活吗?
来之前抱着是否会有误解的侥幸,想要好好和她谈谈的心态彻底崩塌,面对面说出的话远比他那日听到的片段更令人生怖!
“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晏宇沉下肩膀,茫然地道。
早料到了,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撕裂假面具,让他对她无话可说。
其实,局面不是不可以扭转的。晏宇今天还能回到出租屋来,就是给了她继续耍心机玩花样的机会,可是,钟莹没力气了。
找人很费劲的,她从来都不曾彻夜不眠地为一个人奔波过;被人拒婚也很难堪的,她还没有无耻到出卖自尊的地步。
又累又饿,睡了那么多还是累,吃了三根蛋卷还是饿。她再次站起身,对晏宇视若无睹地在屋里溜达了两圈。拉开书桌抽屉看看,又打开冰箱看看,吃的不少,可惜都是生食,于是抓了钥匙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好像条件反射一般,晏宇不想问这句话,可还是问出了口。
“买酒,我挺喜欢喝两杯的,尤其是睡前,为了你我可真是牺牲太多个人爱好了。走的时候记得关灯,我其实不怕黑。”
钟莹拉开门,没有立刻迈步,看着黑乎乎的楼道,轻声说:“再见晏先生,去做你喜欢的事吧,恭喜你这一世逃过一劫,也恭喜我自己...”
她说得太含糊,晏宇只听清了前五个字,那决绝而生疏的五个字。
钟莹回来的时候,晏宇已经不在了,他的个人物品却全没有拿走,也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没心思收拾了。
她灌了一瓶啤酒,从小房间里腾出一个蛇皮袋,把他的衣服鞋子枕头磁带书籍洗漱用品统统扔了进去。装满一个袋子,横看竖看家里还是不顺眼,又腾出一个,他盖过的被子,用过的厨具,吃饭的碗,喝水的杯子同样扔了进去。如果不是装不下,她想把他买的家具家电也扔进去。
十八号早上,钟莹在胡同口找了两个蹬三轮的男子,一人五十块钱,让他们把两个巨大巨满的蛇皮袋送到华大,说清要计科院晏宇签收。蛇皮袋里的东西远超五十元,可钟莹管不了那么多,爱偷偷去吧,谁让他不及时保管好自己的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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