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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看了几秒,他吐出两个字:“高兴。”
    看他像看个傻子。
    酒店就在附近,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潮湿的路面被路灯照得亮黄。剧团的人都先一步走在前面,柯屿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开口,商陆冷不丁问:“为什么不推开她?”
    被酒精侵袭的大脑反应缓慢,“……啊?”
    “我说——”商陆不耐烦,很轻地啧了一声,“被吻住的时候,为什么不推开她?”
    “推了,”柯屿垂下脸,脸上有温度,“……”
    商陆没听清,不知道他含糊了个什么东西,“什么?”他蹙眉问,“说清楚。”
    柯屿硬着头皮大声说:“推了,碰到了她的胸!”
    商陆:“……”
    柯屿惨不忍睹地扶了下额,崩溃道:“别问了!关你什么事!”
    商陆站定,半晌,烦道:“你说得对,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拉你?我就该站着看她亲你。”
    柯屿低头点了支烟,“对,没错,”他也不耐烦地呛他,白色烟雾掩住他微熏的面容,他问:“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冲上来拉走我?”
    “我——”商陆猛地住嘴,冷冷睨他一眼后扭头就往前走,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柯屿垂手掸了掸烟灰,骂了句脏话。
    刚下过雨的凌晨,高跟鞋在路面上发出散漫的脚步声,剧团的人停下来等他们,人人都左手拎着酒右手夹着烟,抿一口酒抽一口烟,仰头在潮湿的空气中淡淡吁出,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总而言之都很开心。斯黛拉没喝酒,但烟夹在她涂了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学生跟在她身侧,她忽然开口道:“你干吗老是要用你那混帐的时间来折磨我?这是十分卑鄙的。”学生仿佛心有灵犀,很快地接下下一句:“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一天,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份默契传染到下一个人,刚才亲吻柯屿的姑娘充沛动情地说:“有一天,任何一天。有一天他成了哑巴,有一天我成了瞎子,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聋子。”
    斯黛拉抿了一口烟:“有一天我们诞生,有一天我们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秒钟,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都是法文,柯屿听不懂,但看他们抑扬顿挫的声调,想必是什么诗歌或台词。唯一能帮他翻译的人莫名在生气,柯屿看他一眼,商陆冷着脸不情不愿帮他翻译完前四句,怕他融不进氛围又觉得法国人都是神经病,解释道:“《等待戈多》。”
    柯屿点点头,淡淡用中文续道:“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
    斯黛拉和学生们、职员们又再度走远了。
    商陆意外地一怔,问:“你也背过?”
    “嗯,有一段时间很迷存在主义,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人是被上帝抛到这个世界的,但人需要找到答案,一个令自己能够自由于荒诞的答案,找答案的过程,也是定义自己本质的过程。”柯屿笑了笑。这里都是顶尖的艺术家与高材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英专硕士,说这些好像有班门弄斧之嫌。
    “好久没看了,忘得差不多了。最开始抑郁症,就是因为不停看这些才走出来的,萨特、加缪、贝克特……我还喜欢契诃夫。”
    商陆猜测道:“《樱桃园》? ”
    柯屿摇摇头:“我有信仰,于是就不那么痛苦,而当我一想到自己的使命,也就不再害怕生活。”
    “《海鸥》。”商陆回道。
    “嗯。”柯屿眼睛很亮地仰首看他,好像在说你真厉害。
    “你这么说,我也有一句诗送给你,”商陆想了想,用英文说:‘我要让自己拥有坚强的根枝,而现在还不到我长叶开花之时’。”
    柯屿笑了起来:“叶芝。”
    商陆脚步停顿了一瞬。他早该猜到,以柯屿对剧本的解读力,以他在文学上的审美直觉,这种天赋根本就不是从天而降的,而是他无数个清晨黄昏阅读出来的。他眸光温柔,抿了抿唇,“好,再考考你——”
    柯屿说:“该轮到我了吧?”
    商陆一怔,无奈地应他:“你说。”
    “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均能救。”
    “这个太简单了,”商陆漫不经心,“浮士德。”
    酒店近在眼前,有的住在别处,有的要去找朋友,剧团已经在大马路上旁若无人地贴面晚安吻,柯屿才想起关心一下:“你酒店订了吗?”
    “没有。”
    “没有?”柯屿怀疑地问。
    “订了。”
    “到底订没订?”柯屿咬着烟烦道。
    商陆也跟着烦:“订了!”
    柯屿蹙着眉看他,从唇边夹走烟:“你干什么这么不耐烦?”
    刚才聊文学的气氛荡然无存,商陆拧着眉更烦道:“你耐烦。”
    “我没有不耐烦。”柯屿说,抬脚往前走。酒店在马路对面,柯屿站在斑马线前,等着交通灯变绿。剧团在门口冲他们招手,柯屿半抬起手懒洋洋地回应,嘴里却问:“订了哪个酒店?”
    “不劳操心。”商陆又开始高冷。
    “那我走了。”柯屿说。
    绿灯亮了,柯屿迟迟没迈出第一步。
    商陆说:“我手机忘拿了。”
    柯屿站在原地,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忘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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