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前来营帐里给她送饭的人是个小孩,名叫绒植,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开始这小孩对于关在帐中的女人害怕又好奇,每天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将饭盘放到桌子上,垂头等着她吃饭。
龙四海一动手,便敏锐地感觉到那小孩正在偷偷看她。
哈图人原本是不用筷子的,平日里喜食牛羊肉,都是拿刀割下肉来直接进嘴,既不摆盘,也不用筷。然而给她送来的饭食,虽然还是肉,却用刀子整整齐齐地割成小块儿,还配了双银质筷子。
绒植对那双银筷子很感兴趣,纤长睫羽遮挡下,他惊奇地看着两个银棍子在女人手里灵巧地运转。龙四海被人盯着吃饭不太畅快,放了筷子望向他,小孩儿却又像是受了惊一样转过了身去,躲在角落里。
那模样活像是只小动物,龙四海好歹三十来岁的人,就算是身处敌营,却也觉得没必要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计较,之后绒植再偷偷打量她,她便只当没看见,如常吃喝。
一日三餐,绒植将饭送进来,守着她吃完才又将盘子送出去。龙四海在营帐里,时常能听见守在一旁的士兵戏弄绒植。
有一次龙四海听见外面的喧闹声,打开营帐的帘子,只见是一个士兵提溜住了绒植的领子,将他提在身前,看着绒植不住挣扎的模样,和旁人嬉笑开来。
绒植被捉弄得恼火,拳打脚踢却仍然够不住侍卫的身子,反倒被他骂了一声“杂种”,轻而易举扔了出去,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日下午,绒植再来送饭的时候,龙四海唤住了他:“你叫绒植是吧?”
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绒植对她少了两分害怕,点了点头:“对,就是我。”
龙四海笑笑,放下了手中筷子道:“我今早见那些人提了你的衣领逗弄你,我可以教你两招,让他们吃吃苦头。”
绒植闻言,小小的孩子一双浓眉间却闪过了一丝狐疑,似是不相信她如此好心。
龙四海也不在意,轻巧道:“我只是看你摔得是在太疼才说的,你若不愿意,那便算了。”
闻言,绒植眼中闪过一丝纠结。
毕竟还是小孩子,就算是心有防备却也没那么多心机算计,在原地顿了顿,便走上前来:“什么招式?”
龙四海见小孩上钩,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二日,绒植从她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又被那士兵捉住,然而他刚刚攥起绒植的衣领,绒植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砂石扬在了他脸上。那士兵被砂石迷了眼,正在鬼喊鬼叫,绒植拼尽了全力往他撞去,撞在他脆弱之处,引来一整撕心裂肺的哭吼声。
戎人尚武,那士兵捉弄孩子不成反被报复,成了部落里的笑柄,一时间却也没人再敢去捉弄绒植。
这几日,绒植来送饭的时候,龙四海明显感受到了小孩子兴奋地讨好。似是认定了龙四海帮了他的忙是个好人,他渐渐在她面前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说着有关自己的一切,时不时也会提起关于哈图的事情。
龙四海每次只是静静听着,默默在心里记下有用的消息。
她在被绑来的一路上已经充分意识到,在这北疆荒原,贸然逃跑,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其实凭她的功夫,若是想要闯出哈图人的营地并不难,然而这营地之外却是百里荒原,冰封草冻,不见人烟。
若是贸然离开,她不是死于饥渴,便是夜间骤降的温度。所以,她需要做好充分地准备。
再过不久,夏日将至,届时荒原上的气温会有所升高,夜里虽然依旧寒冷,但想必不会夺人性命;她通过帮助这小孩,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了这营地里大大小小的设施都在哪里分布。
只待天气升温,她只需夺下一匹马,准备好些干粮,便可以一路向南狂奔,直到回到北疆边境。
在此之前,急不得,她也不着急。
此次哈图人前来掳她实在是太过蹊跷,趁着天气升温之前,在他们的大本营,龙四海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查探出一二来……
绒植向她打开了话匣子,龙四海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这哈图可汗的儿子,然而她的母亲因为与可汗的一个部下通奸被捉,他的血脉也变得不明起来,这才在部落里被当作了末等的奴役对待。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像阿兄一样,在曜日会上打赢他们所有人,那样,我就是部族的大英雄,没人再敢欺负我了!”
说起曜日会,绒植满眼都在放光。
所谓曜日会,其实就是哈图人庆祝入夏的节日,荒原到了夏天,草被更加茂盛,天气也不再像是其他三季那般严苛,昭示着荒原上一段相较而言舒缓安逸的日子即将开始。
因此,为了庆祝夏日的到来,哈图人举办曜日会,崇奉太阳。每年曜日会上,哈图青年都会相聚在比武场上,不分贵贱,一对一地决出曜日勇士。
而绒植口中的长兄,便是那日围攻宛陵城为首的青年,名叫吐鲁诺,是哈图可汗手下最得力的王子。从五年前开始,吐鲁诺称霸曜日会,年年夺冠,是哈图部出了名的英雄人物。
龙四海看着眼前瘦弱的小孩,又想起那日表情严肃的吐鲁诺,暗自摇了摇头。
曜日会作为哈图部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节日,哈图可汗对此十分重视,曜日会那天,就连一直被囚禁在营帐中的龙四海也被带去观看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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