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侃抿了抿唇,浓眉紧皱,又道:“陛下临行之前特意交代, 当年之事是他一念之差,没想到竟落得个兄弟分裂的结果。如今幡然悔悟,派臣来请王爷回京,若能摒弃前嫌,必以亲王之位相待。”
景随风又是一声冷笑:“虚伪!”
大帐外传来北疆军整齐划一的练兵声,龙风行垂首看着手中茶盏,直到这时方才开口:“皇兄真当说他悔悟?”
“自然!”王侃忙道。
“那他……身体可还好?”
“御医说,陛下乃是中风之症,虽然这次有惊无险,但是人却也虚弱了不少。”
王侃抬头,见龙风行目光落在手中茶盏上,似是沉吟了一瞬,而后才抬起头来对他道:“王大人先回去吧,你……容本王想想。”
见龙风行似是有所摇摆,王侃又言:“王侃知晓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若是王爷愿意在此时放下前怨,陛下与蜀国对您都必当厚待。”
“本王知晓,你先回去吧。”
王再多嘴可能反倒会弄巧成拙,王侃便也不多言,躬身一礼出了营帐。
待到他的声音消失在了营帐外,景随风才道:“义父,蜀皇狡诈,您定不可轻信于他!”
龙风行似是摇摆的态度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宁,担心他真的听信了王侃的鬼话要往通京去。
蜀皇若真是顾念兄弟之情,十年前便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以莫须有的罪名夺了自己兄弟的兵权。
龙风行挑眉看了他一眼,脸上早没了在王侃面前的迟疑,反倒眉梢轻挑,语带讥诮:“这么多年来,本王这兄弟还真是没有丝毫长进,连这苦肉计都如此拙劣。”
景随风一愣。
“您……没信王侃?”
武英王冷笑一声:“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当年一场宫宴,他也是这般以兄弟情诓骗于我,却在宫宴上定下我的罪名,夺了我的虎符……十年过去,我若是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岂不是废物!”
“那您为何?”景随风欲言又止。
龙风行笑笑,声音幽幽:“燕国那边出了岔子,陆年已然带人增援,西北的援军往后走只会多不会少……还有几个月便要入冬,而杨城兵营有整个蜀国做后盾……我们的粮草还剩多少,没人比你我更清楚,不是吗?”
闻言,景随风皱了皱眉……
他们原本正等着燕国出兵,分散杨城兵营的人数,可谁也没料到,短短一月之间,燕皇和燕无朗一前一后的死了,最后登基的,竟是之前连名字都为听说过的燕无忌……
如今,他们手中大军看似风头正盛,实则是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方。
进一步,杨城兵营和陆年的人难打难缠;退一步,北疆十八郡的粮食却不足以支撑着他们度过今年冬天。
他们现在,是骑虎难下。
景随风眨眨眼:“难道义父打算……”
“釜底抽薪,”风行埋头喝了一口茶,眼中笑意深沉,“我正愁该如何回通京,刚想睡觉,陛下便将枕头给我递了上来,岂不妙哉?”
话及此,他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崔世清又来提了婚约之事,你可想好了?”
龙风行话语里带着暗示,景随风皱了皱眉却并未说话。
就在龙四海脱险的消息传回之后,常修第一时间便将自己所查到的一切禀报给了蜀皇,
崔家从头到尾都与武英王府有所勾连,自然是没能逃过帝皇雷霆震怒——被全面清查。
崔家旁支,被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然而崔世清却早已从龙风行处得到消息,带着巨额家产和几个嫡系子孙与他们跑到了北疆来。
如今,北疆大军的粮饷,有一半都是崔家提供的。
龙风行沉默一瞬:“你若真的放不下阿容,将那崔家姑娘娶回来摆在后院便是,可崔家,我们得稳住。”
景随风垂首,目光闪过一丝迟疑。
见此,龙风行又补充道:“计划成功以后,那崔家姑娘你想留着也好,想休掉也罢,没人管你,”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证明着这婚是非结不可。
景随风明白,在如今这个当口上,他们更需要牢牢地将崔家绑在他们的船上。
手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景随风却不住把玩着茶盏,眼神游移,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龙风行才听他道:“一切,如义父所愿。”
龙风行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这才是本王的好儿子。”
他宽厚的手掌落在景随风的肩上,景随风却第一次觉得,这手掌力有千斤。
琉璃似的眼睛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脸上却一丝开心表情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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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王答应回京的消息回了通京,与此同时,景随风与崔家小姐崔妙菱成婚的消息也传进了龙四海的耳朵里。
常修与她说起此事的时候,两人正坐在后院纳凉,猛然听见景随风,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阿风他……成亲了?”
常修冷笑一声:“崔家资助武英王谋反,武英王可不得卖儿子吗?”
提起景随风,常修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冷意。
那日在京郊他冷淡的目光犹在他眼前,常修觉得自己被最为亲近之人欺骗,背叛……而那人,却毫不在意。
“你难道不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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