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全在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或者蹲着,摊主是个老太太,脸色很黑,也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被烟熏的,石青霞希望是后一种,这个老太太她认识,她小学时老太太就在这个地方卖烧烤,一直到现在,总有二三十年了。
那时候老太太好像就是个老太太的样子了,石青霞仔细看了老太太一眼,发现她好像没有变得更老,不过身形瘦小了些。
石青霞望着老太太突然很好奇,她想,在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做到老,是种什么感觉?
她走到了老太太对面,忍着炭气和浓烟,观察老太太的动作,她每个动作看上去都很简单,但又像武林高手在施展秘技,她根据火候,根据食物的熟度,翻面,挪动位置,也不用品尝,只需要靠经验和眼睛就能判断出结果,自信得叫人不敢质疑。
石青霞看得入神,老太太忽然抬头问她:“你不要葱是不是?”
石青霞回过神:“啊?对,是!”
老太太又把头低下去。
石青霞一喜,问道:“婆婆,你认得我啊?”
老太太答:“不认得,不过你以前常来买烤豆腐,豆腐不要葱,多放辣,还要烤得有一点焦皮。”
石青霞听了很震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你这次怎么没点豆腐?”老太太问她。
石青霞笑道: “刚才忘了,麻烦你再给我拿两串豆腐!”
这两串豆腐石青霞最后是勉强自己吃下去的,老太太烤得和她当年要求的一模一样,只是是她自己的口味变了。
石青霞没有把剩下的烧烤带回家,带回去王慧光肯定要骂,她全拿到徐晓丽那里。
徐晓丽爱吃烧烤,但她平常吃得很少,主要是怕胖。
她吃了一串烤茄子就不吃了,说剩下的等她儿子回来扫荡。
“让你儿子吃这个?不太好吧。”石青霞顾虑重重,她自问是做不到让女儿吃这些东西的,她还有一点儿为人母的原则和威严。
徐晓丽比她轻松得多,她说:“有什么不好?又不是顿顿都吃,偶尔吃一下改改口味嘛。”
石青霞只好说:“你儿子肯定很爱你。”
徐晓丽摇头:“他谁都爱,就跟小狗一样,给块骨头就跟人跑,脑子还是糊的。”
石青霞问:“他今年多大?”
徐晓丽说:“他比佩佩小四岁,今年读一年级。”
徐晓丽比石青霞早一年结婚,但是孩子要得比较晚。
“我还记得你怀孕的时候天天给我打电话,发老长的语音,问这问那,吓得要死。”石青霞说起她当时的慌乱。
徐晓丽道:“我怕嘛,我要不是为了方先锐,我是不可能去生孩子的。”
方先锐就是徐晓丽的老公,他爸是本地知名人物,因为有钱,方先锐最讨厌人家叫他富二代,也不怎么提他爸。
“他前两年还叫我再生一个,说生了就跟我姓,我说我才不生,谁爱生谁生,那种罪受一回就够了。”徐晓丽想到当时生孩子受的痛依然是牙酸肉紧。她当时先是顺产,结果顺了半天顺不下来,孩子的头卡住了,没办法只能去剖。“我生一个孩子可是受了两回罪。”徐晓丽老说。
石青霞生的时候情况比她强点,她是顺产,时间也不长,但下身还是挨了一刀。
“第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我都哭了。”石青霞感慨。
徐晓丽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我也是我也是!当时我还问自己,我徐晓丽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地步?我当时结婚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撒尿这事儿趴在厕所里哭。”
俩人一起笑起来,徐晓丽叹道:“幸好都过去了。”石青霞说:“对啊,过去了就好了。”
她们说完不约而同地沉默,这沉默下面还藏着许多话没有说,不是她们不想说,而是这些话需要一点引子,一个契机才能出口,现在还不到时候。
石青霞和徐晓丽是高中时开始建交,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但依然没有断了联系,每年过年回来两个人都要约着见一见,两边家长也都知道孩子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不过虽则她们心灵很亲密,但身体大多数时候却是相隔万里。
徐晓丽结婚的时候石青霞没有来,她当时处于一段忙碌又混乱的阶段,无暇顾及她,只打来电话解释恭喜,又包了丰厚的红包,很有诚意,但徐晓丽对此还是耿耿于怀。
后来石青霞结婚时轮到徐晓丽无法赴约,石青霞很是理解,她明白她是身不由己,这听起来很沉重,但确实是事实。
“财富自由了,时间就不自由,脑子能干了,肩膀啊脖子啊膝盖啊,就开始不灵活了。”徐晓丽总结。
石青霞嚷道:“我离财富自由还差十万八千里呢,照样是腰酸背痛,小毛病不停,脑子还不清醒。”
“那明天一起去按个摩吧。”徐晓丽的话题山路十八弯,一下偏航,“正好我那会员卡里还有几百块钱。”
石青霞说行:“按完我就要去做牛做马了。”
“做牛做马?你要干嘛?”徐晓丽问。
石青霞犹疑道:“不干嘛,其实还不确定。”
徐晓丽正要追问,门铃恰巧响了,还有小孩儿喊妈妈的声音。
“来了!”徐晓丽忙跑去开门。
门开后,外头站着她儿子,还有她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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