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早就有损伤,如今还被人封住了穴位,废了功夫。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累得不行,喉咙里又涌起了腥味,她咳嗽了几声,索性不说话。
一时间,车厢内安静无比。而萧洛隽又继续闭目养神,似乎不肯再多看她几眼。
这算不算是他们久别重逢后,难得的不针锋相对、久违安静的时刻?
聆音的余光落在萧洛隽俊美如神的侧颜上,那双墨色流光的眼睛闭上,似乎就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肃杀。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大胆地看过他的模样了呢?
明明她都落到了这样的境地,甚至还在想着萧洛隽在梧州受的伤到底重不重。只不过,他还有精力布局,将她抓到,应当是不重的吧。想到这里,她又略微地放下了一点儿心。
对于之后将会面临什么,她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虽不惧死亡,然而她还是怕他把从前的那些旧账,一笔笔地翻给她看,然后再讨回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再操心也没用,就见招拆招吧。
马车缓缓前行,最后驶过了宫门。有人拿着令牌,给守备递了过去,便放行。一路上前行,最后停在了太极殿前面。
重回太极殿,入眼皆是金碧辉煌,那是人间极致的富贵。
聆音有些感慨,从前还是皇后的身份,如今是乱臣贼子?也不知道萧洛隽是否另有其他的安排。不过至少来到这地方,就不怕萧洛隽动用私刑了。但人在太极殿,还是有点儿难办,毕竟帝王的住处,守备比天牢那种地方更森严。
聆音很快就知道,萧洛隽把她带到宫里来是何意了。
她唯唯诺诺地跟在他的后面。等进了太极殿的正殿,他停住了步伐,转身,眉眼冷淡地对聆音说:“朕的皇后流落在外,折腾着改朝换代的营生,这不好。但将你请回宫中呢,皇后之位你又不愿意再坐。既然你不稀罕,那便只能够委屈你,没名没分地跟在朕的身边吧。”
“皇上确定要让我待在太极殿内?”
太极殿……聆音如同死水一般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些波澜。如果萧洛隽没有因为她而改变主意的话,萧明昀应该还是由萧洛隽亲自抚养。这也代表着,她将有机会见到萧明昀。
“皇后这样的人,放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才能够稍微放心一点儿,不是吗?”萧洛隽道,“更何况,母后的解药,皇后还不肯交出来。难道皇后更愿意待在天牢重地,将那些刑罚一一体会一遍?”
聆音耸了耸肩,道:“那不必了,臣妾怕疼。”
那久违的自称又从聆音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微妙的嘲讽。
萧洛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兴味,道:“想一想,朕荒唐一时,太极殿中多一个绝色的美人。后宫中的诸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到时候各显神通,朕的精力是有限的,皇后可是要好好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三年前顶着皇后的尊位,我都扛过来了,更何况,区区一个……”
“一个无名无分的,被朕宠幸过的贴身宫女。”萧洛隽盖棺定论一般道。
聆音重复了一遍:“更何况,一个区区的宫女而已。”
“那就拭目以待。”他说着。
聆音倒是挺意外萧洛隽会选择让她待在太极殿的。但她相信,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萧洛隽,并不是一个因私废公的人。他如今还留着她一条性命,除了因为她是萧明昀的母亲,以及身上可能有解太后之毒的解药外,肯定还有着其他的用意。
是想利用她,从而让瑰色的那些灵魂人物跑来宫内营救她,从而一网打尽?
他就不怕,在这种情况下,他一旦让步,稍有所松懈,她就会顺杆子上墙,忍不住利用一切的机会,包括他的心软,开始反击吗?
“皇后这副表情,总让朕想着,皇后还在打着什么不好的主意。”萧洛隽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一样道。
“身陷涸泽之鱼,再怎样也于事无补不是吗。”聆音淡淡道。
“也是,如今皇后在朕宫中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想也翻不出什么浪花。”萧洛隽意味不明地看着聆音,“朕如今倒想让你看看,没有了朕的庇护,没有了朕给你的尊重,你在宫里,还能够干什么。”
他扬声,朝着外头吩咐了一声。便有宫人捧着帝王的朝服、冠冕鱼贯而入。
此刻,外头的晨光已经熹微,是接近早朝的时分了。萧洛隽也是日理万机,刚刚回到京城没多久,熬了一个通宵后,第二天仍丝毫也不耽搁地去上朝,十分辛勤。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朕更衣。”萧洛隽对聆音说,而后又状若无意地对旁边的内监总管道,“这位是朕从乐坊带回来的舞姬,以后便做朕的贴身宫女,居住在太极殿的侧殿。无事的时候,便让她在寝殿中当值。你们直接称呼她阿止姑娘即可。”
阿止,姑娘。
她视为亲昵的人才能叫唤的小名,如今被这样堂而皇之地告知别人。从此宫中,无论尊卑贵贱,无论是她的仇人还是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这样叫她。
而这个名字,恐怕以后要冠上奴颜媚主的名声吧?
舞姬,比起从前的王侯嫡女,这是一个多么卑微的出身。
聆音听着,有种受辱的感觉,然而表情却仍然一片木然。
连海看了一眼聆音,目光带着请示地看着萧洛隽,道:“皇上,这不太妥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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