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他出丑,姚星潼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顾栾愤愤不平地看着小孩儿。他是胳膊上有刺还是怎么的,谁抱不一样啊,姚星潼怀里就比他的更香更软更舒服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
不过不管怎样,他感觉自己遭到了歧视。
又跟俩小孩儿闹了一会儿。怕墨无砚等急了,步烟把孩子抱了回来,交给墨宅里的老妈妈,说等把大事商议解决了再一起玩也不迟。
他们三人一前两后,去书房找墨无砚。步烟在他们前面一丈左右的地方走着。
顾栾用手肘戳戳姚星潼,低声问:“这么喜欢小孩儿啊。”
“喜欢呀,多可爱。”
“喜欢的话咱们就生一个。”他俯身,在姚星潼耳边啄了一下,不自觉地带了点色气。
闻言,姚星潼顿住脚,仰起头,认真地看着顾栾。
“不要。”
“嗯?”她表情很严肃,顾栾一时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姚星潼比出两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要两个。”
顾栾愣了一瞬,失笑。
躺了几日,姚星潼本事见长,都学会主动逗他了。
***
墨无砚如往常一样,陷在黄花梨木椅里,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墙上的美人像。
尽管早已听说过苏贵妃如出水芙蓉。真正见到她画像时,姚星潼还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知道为何京城总是爱封这样的做“第一美人”了。
第一眼要足够惊艳,时间长了要足够耐看,还要有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独特气质,让他们从众多美人中脱颖而出,是世间独一无二,成为众人乃至皇帝心头抹不去的朱砂痣。
苏慕菱生着端正的三庭五眼,眼眸最是纯净,鼻头偏圆,显出娇憨的体态,浑身上下透出从小备受宠爱、不含心机的纯良,像一头在森林间奔跑跳跃的小鹿,永远是安宁快乐的。
姚星潼想了许久,才想出一个词来形容她:轻盈。
样貌,性格,气质,心态。各方面都很轻盈,一如阳光下的泡泡。
想来内里外在都是一等一的好,才能让薄情皇帝都对她念念不忘,世家公子为她孤苦终生,只为替她复仇。
她心里划过几个字。
红颜薄命。
墨无砚清清嗓子,先照例寒暄一阵。
“伤养的如何?”
“已经快痊愈了。承蒙墨老爷关照,此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有机会报答,定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姚星潼在路上打好的腹稿。她对墨无砚又敬又怕,敬他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怕他几十年积累
下来在暗中潜伏的势力。
“赴汤蹈火不至于。你没事,顾公子就没事,我在京城的眼睛就没事。一部分出于交情,一部分是为了自己,所以你不用太过挂怀。”
“听说,你们县上有位姓林的绣娘?”
“是。她有一个女儿,和我关系很好,叫林小针。”
因为顾栾提前跟她说了墨无砚想要问的事。这两天,姚星潼一直仔细回想从小到大她跟林绣娘有关的记忆。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逃难、双女、绣工、温软、粗野……许多矛盾的点被发现,林绣娘身上仿佛裹挟许多秘密。
林绣娘转变的太快,在她有对比意识之前就将自己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导致她以为她生来就这样。
步烟颤抖着声音道:“还有呢?”
姚星潼缓缓地,娓娓道来,将自己回忆起的事和盘托出。
林绣娘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来时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养大了,就是林小针。另一个才来没多久就丢了,比林小针小上几岁,还是个只会哇哇哭的奶娃娃。因为那个丢掉的孩子,林绣娘差点疯掉,县里人怕刺激她,以后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她刚来时气质很好。虽然蓬托垢面衣着破烂,但举手投足很优雅,吃糠菜时不像是在吃粗烂食物,而是像在品山珍海味。她说她是农夫的遗孀,一开始大家都还不信呢,都说她像大户人家流落出来的小姐。不过后来她手拿砍刀追着鸡满街跑,边跑边骂,大家又觉得她真是农妇了。
因为绣活好,靠这个为生,所以大家叫她林绣娘。她也会修琴弦,县里谁的琴断了锈了都找她。一开始不要钱,后来大约是迫于生计,收点料工费,不过也不贵。
洛鹤县里女子是不上学堂的,家里会觉得费钱。但林绣娘省吃俭用,一块铜钱掰两半花,硬是供小针上了学,说她得识字,不然对不起她……
“哦对,她右手上有块疤痕,因为皮肤白,那块疤其实挺显眼的。我小时候去找小针玩,还问过她,她说是杀鸡时不小心砍的。当时没多想,后来回忆回忆,那印儿和刀刃留下的好像又不太一样。是椭圆形。”
从她开口,步烟眼里就开始积蓄泪水。直到听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好像她手上也有一块疤一样。她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右手手背,“那不是疤,那是锦枝小姐的胎记……小姐嫌丑,一直都是遮起来的……”
快四十岁的女人忽然崩溃。她慌忙抹掉眼睛漏出的泪珠,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一点点展开,双手捧着送到姚星潼面前。
帕子上绣了一堆燃烧的柴火,青烟袅袅升起,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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