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星潼说, 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说什么也不让顾栾再说下去。
问她许了什么愿,她摇摇头也不肯讲。
顾栾哄她, 说要喊的大声了,神仙才能听得见。
姚星潼模仿着他的句式拒绝:“人家都是神仙了, 是听心音的,哪儿还要用肉耳听谁的声音大呢。”
她越是不说,顾栾越是心痒痒想听。最后还是姚星潼心软了,答应他, 等顺顺利利回到京城后再告诉他。
至此, 他们已经把会京后的日子排满了行程:要一块儿去妩乐楼听戏,到城南糕点铺买枣泥玫瑰酥饼, 到云纱坊做好看轻薄的纱裙,向外祖母家寻一只黄白花的小猫崽……
平时不觉得京城好, 出来呆久了才发现,住来住去还是家最方便。
怪不得官员们最怕外调——谁不想在家舒舒服服窝着养老呢。
怕回去晚了走夜路, 两人休息片刻, 把剩下一段路爬完。
站到山顶时姚星潼才后知后觉。方才根本不需要顾栾抱,只要爬到山顶, 四周是一览无余, 别说挡眼的树丛了, 连草都没有几根。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下山比上山快。太阳光由金白色转为橙红色时, 已经能看到城中最高的酒楼尖尖了。
好巧不巧, 两人遇到一个脚滑摔倒的老婆婆。
那片儿正好没有高大树木做遮挡,是小孩拿草垫用来滑草玩儿的。老婆婆在地上咕噜咕噜,抓草又抓不牢,眼看着要一路滚下山去。
顾栾身体的反应比嘴巴快。他匆匆甩下一句“我去看看”, 人已经在几丈开外,连跑带跳,在老婆婆滚到山岩撞头之前,一把薅住了她的脚脖子。
生怕他们俩出什么事儿,姚星潼连滚带爬往下冲,赶到两人面前时,顾栾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乱,正好整以暇地把老婆婆从地上拉起来。
老婆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人,连连对他们道谢。刚才不小心滚下去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呢。
拍掉沾上的杂草,老婆婆浑身上下清爽干净,头发梳盘的整整齐齐,衣服一看就是经常清洗,沾了水多次在阳光下曝晒,颜色变淡发黄,散发着淡淡的水气。
她瞧上去很面善,有点像顾栾慈眉善目的外祖母。
姚星潼不由得先在心里与她亲近了起来。
老婆婆摔了一跤,腿脚不利索,姚星潼往前走了一步,想给她搭把手,让她扶着好下山。
“婆婆,我们也要下山,顺路的,我扶您吧。”
谁知顾栾一把拉住了她。
他往后扬扬下巴,示意她站后边儿去。
顾栾没有笑,看起来有些严肃。姚星潼突然心慌了起来——难道是顾栾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这老婆婆并非看上去的慈祥无害,而是另有玄虚?
顾栾又并起一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做出鸡嘴的形状,往自己太阳穴旁点了点。而后穿过姚星潼,上前搀住了老婆婆。
“她身体不便,我来扶您。”
老婆婆感激地看着他,扶住了他的手腕。她扶的很小心,像是怕碍着顾栾走路似的,只用指头掐住一点衣袖,用来保持身体平衡。
末了还夸赞道:“这娘子身手真好。”
姚星潼怔了一瞬,抬腿跟上。
顾栾刚才做的动作,她懂了。
他是在说虫子钻进脑袋。
这个老婆婆是草鬼婆。
难怪她明明这么大年纪,身上一点老人味也没有。姚星潼祖母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也是十分爱干净,每日都要清洗,但无论洗的多勤快,还是免不了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没办法,这是上了年纪的人的必经之路。
蛊虫喜干净,需得没有一点异味。不知老婆婆用了什么办法,能把老年味也一并洗掉。
大约是上次蜈蚣钻脑噩梦的阴影未去,虽然老婆婆没有恶意,顾栾还是想让姚星潼离她远一点。
姚星潼就在他们身后两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老婆婆很聪明,马上猜出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很多人都怕她养的蛊虫,不然她也不会离群索居。到山上伪装柴户,就是怕她养的东西被别人发现,遭白眼。
眼前两个年轻人虽然发现了,却没有嫌弃,依然扶着她。虽然清楚搀她的高个儿姑娘武艺过人,可能并不怕蛊虫,她还是感到了暖意。
为了让两人放心,她主动自报家门。
“我就是下山给小孙子买桂花糕,顺便采些草药,拿回去喂我那些小虫儿的。”
蛊虫以毒虫、血肉为食,吃草的蛊虫姚星潼倒从未听说过。
像是看出她的疑虑,老婆婆笑了笑,缺牙的瘪嘴有点漏风。她从怀里掏出一只指节大小的瓶子。
瓶子通体碧玉,在手心里显出绿莹莹的光,拎起来却一点也不透光,像是个实心的石头。
“这里头就有一只。别怕,吃大米的。可乖了,平日我走哪儿它要跟哪儿。”
慈爱的语气,仿佛里面的蛊虫是她的小孙子。
老婆婆又是一笑。“你们就是从京城来的官员吧。我听说了,为了抓段郡守那个大恶人,不惜以身犯险,我媳妇儿跟我说,山匪作恶,把其中一个两条腿都折断了呢。”
两人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外头传的也真够邪乎。韩子赋不过断了一条腿,还没出来就被顾栾一把接上了,外头有说他双腿被山匪放狗吃了的、四肢都被砍了只剩躯干的……怎么毛骨悚然怎么来。这位老婆婆说的两腿折断竟然是她几天来听到的最贴近事实真相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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