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听我说完。”
闻言,她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纪梵的声音很好听,不是过分的低音,却不乏温柔。哪怕是说着少年时最黑暗的那段时间,也像是事不关己般,冷静又平和。
“第一件事,她后悔了。第二件事,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
想起梅如吟倒在地上痛苦而绝望的眼神,纪梵的心蓦地一凉。
这些事,他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提过。可是今天当他选择从旁观者角度云淡风轻地说完后,突的就明白了。
第二件事,她不后悔。
哪怕那纵身一跳没有夺走梅如吟的生命,却足以夺走她的双腿,永远失去跳舞的机会。她连这最后一丝牵挂都可以抛至脑后,想必也是存了必死之心,无怨无悔。
原来答案,这么简单。
纪梵嗤笑了声,纠结了十二年,真正明了之后却是深深的释怀:“简简,现在这个社会,大部分人都和我妈一样,遇到逆流只会选择顺流而下。因为没有人,生来就坚强。”
“所谓坚强,不过是历经苦痛之后被迫学会的伪装。”
简清一怔,直觉他这番话是在意有所指:“纪梵,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猝不及防地打断:“就像总有人喜欢用天赋来掩饰别人的努力,你也喜欢用坚强来掩饰你的软弱。其实软弱并不可耻,承认自己的软弱也是一种勇气。”
话音落下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谁都没有再说话。卧室内极其安静,满室的灯光映亮两人严肃却又释然的表情。
面对纪梵的坦白,排除那些震惊和错愕的情绪之外,简清心中更多的是理解和触动。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亲眼目睹母亲自杀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他那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在沉着冷静地说出这个故事的时候,又该有多么的痛苦?
不过是十七岁恣意张狂的少年,却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以至于之后的十几年都在冷眼相待这个社会。
想到这里,简清慢条斯理地抬手,凭着感觉摸到了那冰凉的物体。下一秒,她捏着支架,不假思索地将他的眼镜摘了下来。
“纪梵,我有时候很羡慕你近视。”
纪梵拧眉,不解:“为什么?”
简清垂下眼睑,细长的睫毛盖过她眼底的波澜,神色十分柔和。温热的指腹摩挲着手中的凉意,语重心长道:“眼镜。”
“它就像是一个调节的开关。对这个世界憧憬时就戴上看清它,对这个世界失望时就摘下看淡它。”
纪梵无言,专注地琢磨着这段话的道理。
简清敛眸,垂下手,在漫长的沉寂中轻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坦然:
“我怕。”
没了眼镜,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甚至连眼前人的侧脸都像是被虚化了,让他不经意地凑近了几分。
心底的失望,没了。
憧憬,却油然而生。
“简简,我不会。”
纪梵的声音莫名的哑,闷闷的,暗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几近哽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我不会。”
简清攥着眼镜的力道重了点,她知道,纪梵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关于他会不会离开。
“我不会骤然离开,也不会剥夺你坚强的权利。”
我的爱,不是要折断你的翅膀,把你禁锢在牢笼之中。我的爱,只是希望你在天空翱翔之际,安然无恙。
所以——
“我不会的。”
简清眼眶一热,察觉到他话里如此卑微可怜的态度,鼻尖一酸,眼泪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她没见过纪梵服软,可是这一刻,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光是听着他喑哑的声音,就心软得不像话。
温热的泪水滑落至下颌,最终不堪重负滴落在男人的手背上。始料未及,他像是被烫了下,指尖颤了一瞬,又极度渴望地抱紧她。
“别出事。”
危险,总是会在悄无声息中逼近,然后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他经历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怀里的存在那般美好,总感觉不好好拥住,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思及此,眼前的模糊似乎正好淡化了纪梵此刻的小心翼翼和后怕,尽数坦白:
“我已经,经不起你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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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港大学医学院实验楼,刘新玉刚刚备完课,起身伸了个懒腰。
马上就要十一月了,气象局今早发布了降温提醒,说是明天开始会有显著降温。然而入了深夜,温度已经降得十分明显。
刘新玉的办公室在实验楼,这段时间忙着给大三的学生准备局部解剖学的实验课,她寻求完美,习惯性地会在前一天晚上去实验室熟悉熟悉大体老师。
一开始,负责检查并且锁实验楼大门的保安还催过她几次。后来大概是拗不过她,也理解她的敬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叮嘱她离开前一定要将门锁上。
十一点过的实验楼,灯灭得已经差不多了。将大体老师放回原位,刘新玉回了趟廊道尽头的办公室,拿了东西便走向电梯。
出了实验楼,恰巧一阵冷风袭来,吹得身后的门锁砸在玻璃门上叮咛作响。
刘新玉瑟缩地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外套,感觉身上沾染的福尔马林味都被这阵风散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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