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案平反后,政法机关处理此类事件的道歉手段,除登报道歉之外,还有登门道歉、当庭道歉、电话道歉、微博道歉等。”
她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扫过一旁架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又补了一句:“所以你出现在这里,是代表的谁?你个人吗?”
梁崇正直起身板,面露严肃地回答:
“代表我自己。”
男人的眼睛迸发着显而易见的愧疚:“这起冤假错案的出现,我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我不否认自己的过错,但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说到最后,他又再度鞠了一躬,态度无比真诚。夕阳的角度偏斜,从她这侧转移至男人的脊背之上。他的发顶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却无法遮挡住夹杂在黑色之中的银丝。
简清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表情未见丝毫波澜,甚至比最初还要冷上几分。
“梁崇正检察官——”
听到头顶的声音,男人稍稍抬头,正巧对上女人居高临下的视线。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淡漠得像是在看一位陌生人,嗓音泛冷:
“请你扪心自问,你的道歉,是真的觉得抱歉,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得已而为之的忍气吞声?”
梁崇正一噎,好似被戳穿了心底深处的阴暗,心虚在眼底转瞬即逝。很快,他的脸上漫起一抹真挚的笑容:
“简律师,沈君兰的案子确实错在于我,我是真的想要为自己的错误道歉,恳求你的原谅。”
她应该心软心疼,应该大方宽恕他的错误。毕竟十六年太长了,人已经要不回来了,何必再揪着对方的痛处不放手,让双方都不愉快。
这些简清都明白,可她就是不想。
经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可能以为是在拍电视剧,都站在最外圈窃窃私语,偶尔的交头接耳让她心生退意。
简清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神,生怕看见他们的指点,生怕听到他们指责她毫无同情心的言论。一层层的猜想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插在兜里的手在无意识间握成了拳。
有那么一刻,她的脑海中陡然浮现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
难道要昧着良心原谅吗?
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了纪梵曾经理直气壮的回答,顷刻间驱散了她心中的飘忽不定。
简清皱了下眉,心里的迟疑被一扫而空。她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缓缓复述回忆里的那段说辞:
“梁崇正,不是所有犯了错的人都应该被原谅,毕竟这个错误你本可以避免。既然你当初选择放弃更正的想法,现在就必须等同代价失去纠错的机会。”
冷风自弄堂里吹过,夕阳渐渐后移,落在了空无一人的地面上。简清的眸色很淡,嗓音却冷得不像话:
“所以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梁崇正一愣:“简律师!”
还没来得及挽留,眼前人已经转身重新拉开了大门,在所有人阻拦前先一步关上了门。“咔哒”落锁的声音像是一击重锤,敲在门外每一个人的心上。
梁崇正神色慌张地抓着栏杆,焦急地质问:“为什么?”
简清回头睨了他一眼。
虽然她的眼睛和沈君兰的小鹿眼截然不同,可这一刹那,女生的眼睛似有水光泛滥,其中流露出的恨意即便蒙了一层雾气也无法抵挡。
和十六年前沈君兰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
梁崇正脊背发凉,无措又震惊地盯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隔着冰凉的铁门,简清连笑容也懒得伪装,无情地一语道破:“你真正需要道歉的人,是沈君兰。可惜她已经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她扬了下眉,不屑一顾道:“所以不管她的答案是原谅还是不原谅,你这辈子都得不到,这是你自己造的孽。”
“你的道歉,不配拥有结果。”
说完这句话,简清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得不肯分给他们,走得毅然决绝,仿佛听不到身后此起彼伏的劝喊。
梁崇正,这是你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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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梵出发的时候,还给简清发了条消息。彼时,她正在陪院里的孩子把画了一下午的画贴在板报墙上。
看到消息,她下意识问了句:【你工作做完了?】
那边回得很快,是条语音,听声音像是在地下车库:【没,带回家处理。】
听罢,简清也没再过问,回了条语音过去:【好,那你快到的时候知会一声,我走出来。】
又陪孩子们玩了会,等到纪梵再次发消息过来的时候,恰巧岑娟招呼孩子们去吃饭。
一句话“开饭”,原本围在她身边的小不点们一溜烟地全部跑走了。简清无奈地笑了下,便听到前方传来老人的声音:
“简简,你也来吃吧,今天烧的都是你爱吃的,还热乎着。”
简清想了想,婉拒:“不了奶奶,纪梵已经快到了,我这会出去刚刚好。”
听到其中的某个字眼,岑娟眼眸一亮,提议:“那你可以喊小纪一起来吃啊,人多也热闹。”
她说话的空档,女生已经开始套围巾,全副武装之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今天就算了吧,他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再晚点可能会堵路上。”
闻言,岑娟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声:“这样啊,那你赶紧过去吧,别让小纪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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