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纪长风跟父亲大吵一架,纪父愧疚不已,可没有了梁栀从中调和,他固执地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不愿跟孩子认错,却在第二天把孩子奶奶从乡下接过来带孩子。
纪然的心脏一下子揪起,她可以想象到,如果当时有一点差错,或不小心摔倒,或不小心触电,都将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纪然小时候生活的环境并不富裕,但父母毫无保留的爱给予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是她不断向前的动力。
“是爸爸的错,”纪然坚定地说,“他没有权利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宁宁身上。”
梁橙怎么会不明白呢:“是他的错,后来你奶奶大骂了你爸一顿,谁知把你爸从一个极端骂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大概是有你奶奶亲力亲为地看孩子,他把自己的所有精力投入到公司中,十天半月不回家,好不容易回一次,宁宁根本不认得他。”
于是情况愈演愈烈,纪父恐惧来自女儿的眼神,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让他更加不敢去回应,等到他意识到这样不行,他得好好跟女儿培养感情时,已经晚了。
局外人如纪然,她从梁橙几句话中大体推测出了纪父的心理,妻子去世的打击下,他恨不得把自己包裹起来,不听不看,他逃避一切有关妻子的事物,包括孩子们。
生活不是那一句“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亲子之间并不只靠血缘关系,更靠彼此交流维护。
梁橙继续道:“因为你妈妈是舞蹈演员,宁宁三岁的时候,你奶奶把宁宁送去学芭蕾舞,其实老太太并不懂舞蹈,只是因为学芭蕾的女孩多,老人家想给孩子找几个同龄人一起玩。”
有时候,小孩子无意识的话更伤人。
芭蕾班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接送,季长宁只有奶奶,有好事的小朋友问季长宁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季长宁起初会哭,久而久之,她习惯了没有爸爸妈妈的日子,谁敢提她就打回去,如果打不过,就蛰伏起来,等纪长风放假,让哥哥给她找场子。
“应该是宁宁五六岁的时候,我记不清了,还是你奶奶跟我抱怨,”梁橙说道,“你爸回家,看到宁宁穿着芭蕾舞的表演服跳舞,大发雷霆,他不让宁宁继续跳舞,你奶奶怎么劝都不听,那时宁宁的性格已经初见端倪……”
她会反抗。纪然想。
果然,梁橙说道:“宁宁甩不开你爸的手,大声质问‘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季长宁只是个小孩,喜恶一目了然,一个不在你生命中出现,没有尽到过作为“父亲”责任的人,第一句话是让你放弃喜欢的舞蹈,谁能忍?
季长宁必然不能忍。
小孩子特有的尖尖的声音似利刃插入到纪父的心脏中,搅得鲜血淋漓,痛不可遏。
梁橙拿出手机,从网盘里调出一张照片,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心宽体胖,头发灰白,穿一身碎花衬衣和一条黑裤,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笑眯眯地看向镜头:“这是你奶奶,老人家心态好,见谁都是笑模样,宁宁自小被她带大,跟她感情很深,老人家在宁宁十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她去世时,你爸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季长宁跟纪父决裂的关键在于奶奶的去世。
老人家生病住院,在生命的最后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她开始变得糊涂,不认得人,仍然会偷偷用花布藏一颗糖留给季长宁,弥留之际,她呢喃呼唤着独子的小名,直到最后,未能如愿见到独子。
含泪而逝。
季长宁心如刀绞,恨到极致,再没给过那个身为父亲的男人一个好脸色,生活方面冷战,舞蹈方面针尖对麦芒,纪家犹如一个小型战场,只有纪长风在家才有暂时的风平浪静。
梁橙说出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消息:“你爸并不是不回来,他回不来。”
纪然看着小姨。
梁橙与她对视:“急性阑尾炎,老人家去世时,他正在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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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寒风阵阵,城中村没有暖气管道,季家唯一的小空调在次卧,主卧靠一片电暖气勉强取暖。
季长宁靠近电暖气烤手,一边把惊鸿姐姐对于舞蹈服的要求跟季妈妈说:“……应该就这些,她说如果效果好的话,尾款会再加。”
季妈妈记下要求和数据,连忙说:“钱是够的,不需要尾款。”
说完,她笑了笑:“还是第一次有人出这么多钱让我做衣服呢。”
季妈妈以前也做成衣,没有网购的年代,扯一块布,让裁缝做一下,不需要多么好的设计,耐穿就行,比直接买成衣实惠得多,季妈妈多拿到手的也就是做做裤子或者衬衣,更多的是缝一下纽扣,改一下裤脚,收费便宜,一两块钱辛苦费。
季长宁把妈妈拉到电暖气旁边一起暖和暖和,心下一动,试探问道:“妈,我朋友想买一件你上次给我做的卫衣,你觉得多少合适?”
季妈妈理所当然地说:“你朋友我收什么钱,把尺寸给我,我再做一件,又不麻烦。”
“那不行,不能让她白占便宜,”季长宁掰着手指头,“布料费、设计费、手工费……不都是钱嘛,她说我那件卫衣卖200都不过分呢。”
“200?”季妈妈吓了一跳,“哪能用得了这么多,给个50布料钱就行!”
说着,她跟季长宁说:“你那个网上的朋友也是,根本用不了500块,等我做完了算算成本,你再把钱退给人家,别让人家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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