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失笑:“阿父那是瞎操心,就一本书能把我拐走?”
李氏也笑起来:“我就说他多想,可他偏忧心忡忡的,在我耳边念了半夜,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他儿子一般聒噪。”
姜家父子二人是真的话多,李氏说起来还有些无奈,心里默默想着以后得给阿宁选一个话不多的郎君,翁婿综合一下,免得吵翻了天。
从宫门到辅国公府乘马车要两刻钟左右,正是除夕,街两侧的屋檐下还有树上都挂着大红灯笼,晕出一片温暖的光。街上还有巡防,一大片脚步咔擦咔擦走过,肃杀之气紧随其后。
姜婳撩开侧窗帘看了一眼,这么一看视线却凝住了,不远处街边走着的人影很是眼熟,似乎是程照。她惊讶地低呼一声,转头跟阿母说:“阿母,我好像看见程照了!”
李氏诧异地倾身去看,她不识得程照,却一眼看到了街边疾步行走的身影,略皱了眉就吩咐车夫赶到前面停下,马车正好停在程照前方几步路的地方。
“是程家明宣么?”李氏拉开侧窗,温和问询。
程照不得不停下来,看向这位陌生的夫人,但他随即借着灯光看清了马车上的“姜”字,他恍然,应该是姜尚书令的夫人,岫之兄的母亲。
“是,明宣见过夫人。”他略躬身拱手。
姜婳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她好奇地凑到窗前看。窗子较小,又有阿母挡着,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李氏继续问:“我看你步履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程照抬起头来,目光却撞上窗子一角,那里有一双眼睛,眼眸清澈,带着点好奇。他呼吸微乱,忙调整过来,答道:“家中随从发了热,我出来为他寻药,可是近前没有医馆开门,这才到皇城边上看看。”
姜婳撇了撇嘴,除夕夜,怎么可能会有医馆开门。
李氏忙招手让他走近前些,跟他说道:“你是来找丁御医的吧?他家向来有除夕施药的传统,可是今年不巧,我听丁夫人提起过,他们一家今年去了城外,近期都不在京城。退热的药材我们家也有,你若不嫌弃,就随我们走一遭。”
程照连忙俯首:“不敢,多谢夫人大义。”
李氏道:“马车中带了小女,只能委屈你坐在前面了。”
辅国公府女眷不多,一共就乘了两辆马车,他们停下的工夫,前头那辆已经不见踪影。程照自是连道不敢,一撩衣摆便坐在了马车前端。
看他这动作,姜婳注意到他衣衫十分单薄,却不见他有一丝畏寒之意。难道前期的程照惨到连衣服都穿不暖的地步?好歹祖上也做过官啊!
她心弦微动,悄悄跟阿母耳语:“阿母,许是天冷才让他随从发了热,待会让马车送他回去,再捎带些木炭衣服吧,就说给他那随从的。”
李氏点点头,她原先听丈夫说明宣家贫,只以为是他拿不出能与京城世家走动的底气罢了,未想真就如此家贫。不过就这个来说,那样的家庭竟能生出如此磊落的人物,不得不让人心生感叹。
马车前端要吹风,车夫要赶车,使了力气倒还好些,程照干坐着不动,冷风就那么灌进了他的领口。他身形瘦削,衣裳又不厚,跟旁边裹得严实的车夫一比,越发显得羸弱。
他耳力好,在车轮滚动的声音里还能听见身后马车里的声音,少女刻意压低的声线像是响在他耳边,让他心头发痒。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觉得自己也生病了,这心跳越来越不正常。等街上医馆开门了,一定要去找大夫看看。
如果身体不康健,那往后什么青云直上、位极人臣都是空谈而已。
他身子稍稍往后靠去,听着车里母女俩的闲谈,很少显露表情的脸上却隐隐有了笑意。
第八章 耳坠见私心,除夕夜不寐。
没多久,马车停下,程照率先下了马车立在一旁等候,等在府门口的姜存走下台阶,看见程照时面露惊讶:“明宣,你怎么会在我家马车上?”
程照道:“我为我病了的随从求药,正好遇见姜夫人,夫人送了我一程。”
姜存明白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见马车车厢打开来,他立马上前,扶着阿母下车,待李氏站稳后,他又把姜婳扶下来,还亲昵地揉揉她的头,笑道:“小丫头今日看起来像是长大了。”
姜婳今日为了赴宫宴,装扮得稍微成熟,发间簪着碧玉海棠步摇,面上薄施粉黛,腰上垂着的禁步使她只能小步走路,因而显得十分婉约。
她故意皱眉表示嫌弃:“可阿兄看起来却很是幼稚。”
李氏含笑看了他们一眼,转头招呼程照:“明宣快随我进去,待会我让车夫送你回去,发热的人最好赶快吃药。”
程照应下,忍不住回头看,小姑娘走在姜存身边,发间垂下的玉坠在她脸侧轻晃,晕黄的灯笼下,她肌肤光滑如玉,抬眼时,眸光似秋水乍起波澜。
他适时转过身,脚步稍缓,等着姜存走到旁边,然后与他同行。
姜婳走快了一步,走到了他们前面,就听见身后自家阿兄起了话题,滔滔不绝地说起来,间隔好一会儿,程照才说上一两句,一句也就几个字。
她不禁想笑,不是谁都能受得住她阿兄的话痨属性的,此番看来,程照却是一个难得的说话对象,难怪阿父和阿兄都对他一见如故,谁叫他们俩话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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