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陈家是他外祖家,如今陈家当家的正是太后的二叔,这么两股势力结合在一块,将他这个做皇帝的夹在中间,怕是这江山都要改姓了。
程照不慌不忙,倾身为他续上茶水,道:“多谢陛下提醒,只是眼下该担心的还是陛下,陛下莫要被杨家人发现了端倪。”他神色自若地又给杨家上了一层眼药,心里却远没有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泰然。
只是因为他知晓,有重生记忆的并不一定是杨家人,或许是……阿宁。
当局者迷,他曾经深陷其中不能分辨,如今旁观起来,阿宁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就很不自然。她是不是知晓他后来会成为宰辅,才会有意接近?
这样的真相,让人齿冷,但他还是,不可自拔。
第二十九章 情急心失态,落雨同打伞。
小皇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七岁的孩童看起来像是故作深沉,程照瞥了一眼,总觉得他在学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行,得改。
“程爱卿啊,朕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小皇帝欲言又止,“你听了也好早做准备。”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按照程相爷痴情的程度,会不会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程照嘴上应和了一声,心里却在迅速计算着,按照小皇帝之前透露的情况来看,自己于永安十二年才登上相位,距今还有八年时间,永安十二年,小皇帝也有十五岁了,怎么重活一世行事还是如此不着调?跟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不过,看起来自己前世真是深受皇帝倚重,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又思量开,倚重太过可并非好事。
小皇帝想了下,觉得如今情况又有变化,摊开说了还有可能有转机,干脆直言道:“就是那个姜家三姑娘,她活不过十八了。”
“不可能!”程照第一反应是不信,连君臣尊卑都忘了遵守,只下意识反驳。若阿宁十八而亡,那她必不会知晓自己能位极人臣,又怎会有意接近?这不合逻辑条理,而他更不愿相信,她会年少夭亡。
小皇帝被他一吼,脑袋懵了懵,回过神来顿时怒极:“你爱信不信!朕是皇帝,还骗你不成?”
程照也知自己失态,不慌不忙地躬身俯首:“陛下恕罪,微臣是一时情急。”
难得见程相爷如此低声下气,甚至抛弃了一贯的冷静从容,小皇帝心中甚觉稀奇,忍不住拿乔,讽他道:“好大的胆子,你是一时情急了,朕是天子,也得被你吼上一吼。”
程照头又低了一些,只是注意力并不在皇帝身上,他满心满眼都是阿宁的身影,十八而亡像是一道魔咒,在小皇帝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就开始萦绕在他耳边,搅得他心神不宁。
小皇帝看他态度挺好,又联想到前世这人死前的疯魔,顿时有点不忍心了。但生老病死这种事,常人又难以转圜,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朕就是让你早做打算,你看如今杨家都和陈家定亲了,指不定那姑娘不会死呢。”
那么漂亮的姑娘,就算他后来选妃都不曾见过,当真是一见倾国之色,若年少夭亡未免太过可惜。漂亮可爱的姑娘合该恃美而生骄,就像他的皇姑一样,有皇室明珠之称,名满天下。
“陛下,微臣有疑。”
“你说。”小皇帝回过神来,有些纳闷,程明宣居然还挺冷静?
程照眉头紧紧拧在一处,目光里透着几分冷冽:“陛下可知姜三姑娘的死因?”
他就这么直言“死”之一字,倒把小皇帝惊了一惊,颇不自在道:“听说是得了病,具体倒是不知。”他其实是一点都不知道,得了病这猜测也是听后面有人考据的,压根没有证据,因此说起来有点心虚。
“多谢陛下告知,微臣感激不尽。”程照深深俯首,表情冷静得堪称冷漠,看不出丝毫感激之色,他抬起头来,眉头已经展开,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如今杨陈两家结亲,陛下应该谨防杨丞相势大夺权。”
他眯了眯眼,语气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微臣前几日整理了大理寺锁在库里的案卷,其中有件十年前的案子挺有意思。抚远将军葛霄深受先帝倚重,一度能与杨丞相分庭抗礼,可后来因结党营私、有意谋反等罪名被处死,葛家全族七十二口人无一人生还。”
小皇帝脑子转不过弯来:“你是说,这与杨丞相有关?他要给你罗织罪名?”
程照瞥他一眼,道:“陛下既知葛霄案的幕后黑手是杨丞相,就该为他沉冤昭雪、洗清罪名,将真正的凶手抓起来。”
小皇帝茫然,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怎么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十年前他还没出生呢,连葛霄是谁都不知道。他试探着问:“那把这事交给大理寺去查?”
任是程照向来自信,这会也不免怀疑起自己来,这个皇帝真的是他后来辅佐出来的?重活一世怎么还如此蠢笨?难道他是放养的?
“陛下还是回宫吧,微臣明日去大理寺将相关案卷再细看一遍,若有可突破之处,再与陛下商定。”程照说完以后便要告辞,“微臣告退。”
等他出了门后,小皇帝不经意一瞥,发现程照坐的那张凳子腿似乎短了一截,截断面并不平整,他顿时精神一震,刚刚程相爷居然气得弄断了凳子腿?是因为突闻姜三姑娘的死讯?
程照出了门之后便有些茫然起来,若前世阿宁十八就不在了,那她就不会看见自己位极人臣,那她又怎么会一开始就对自己不一样呢?她是知道她活不过十八,所以才会劝他“门当户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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