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照却有点后悔,原本是想拿个小玩意哄她赶紧回屋去,现在她倒是挺开心,却双手都捧着那兔子,一双纤纤素手要被晚风吹红了。
夜里原就冷,月下说话远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那般气氛旖旎,他轻声道:“我与姜大人还有事要说,你先回屋好不好?有事再给我写信?”
姜婳闻言一愣:“我还以为你说完了要走了。”她还奇怪阿父阿兄怎么没出来送,原来他是中途出来的。
程照忍笑:“有护卫说姑娘在门口,姜大人便把我叫了出来。”
话里意思就是说阿父让他出来赶人的,姜婳脸一红,终究怕耽误了他和阿父正在商量的事情,踌躇了下道:“那我回去了,你和阿父别说的太晚,回家后记得换药。”
程照只点头,看着夜色中很快有人点了灯笼来,引着小姑娘往后院走去。
姜婳回屋后就把纸兔子摆在了梳妆台上,小兔子旁边是一个小盒子,她今日心情好,便把盒子打开来,将自己耳上的耳坠换了一副,镂空的青玉珠子在烛火下发出温润的光。
姜婳对镜欣赏了一番,正准备摘下耳坠时,青樱便进门了,一眼便瞧见了她的耳坠,夸道:“是姑娘新买的耳坠吗?婢子都没见过,真漂亮,很衬您。”
自然不是她买的,她近日都没出过门。但姜婳心虚地点了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趁着青樱转身去倒茶时,赶紧将耳坠摘了下来。
楚国民风开放,但未婚男子送女子贴身饰物一类还是颇为出格的,姜婳一直藏着,只有在晚间无人时才会拿出来戴一戴。
她洗漱过后就坐在床头看书,直到绿璇来回禀程照已经被阿父阿兄送出了门才安心睡下。她已经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了,闭上眼睛就烦躁不安,想做个预知梦,但每每得辗转到子时才能迷迷糊糊睡着,睡醒以后还是困顿,梦里都是乱糟糟的。
今夜却不一样,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床帐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青樱轻轻松了一口气,不由感叹,程家郎君就跟安神汤一样,姑娘前几日夜夜不得安眠,今日不过就见了一面,就睡得这般踏实了。
一夜无梦,姜婳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懒懒打了个哈欠,终于没有了前几日那种困顿的感觉。
等到午膳时分,姜婳在饭厅里一见到李氏就蹭过去抱着她胳膊撒娇:“阿母,昨夜阿父有没有说什么?”
李氏奇道:“你阿父能说什么?”
姜婳瞅她脸色,没看出什么来,但她绝不相信阿父没说什么,阿父和阿兄一样是话痨,阿父最喜欢晚间拉着阿母说话,阿母以前还抱怨过都快睡着了还被阿父吵醒的事。
“程照都告诉我了。”她故意道,“他说想出办法来保我们家的声誉,到底是什么办法啊?”
李氏慢悠悠地坐下,看着女儿慇勤地给她端茶倒水又捶背,喝了口茶才道:“他只不过是来帮你阿父下定决心罢了。”
说实话当前这情况并不难化解,难的是怎么处置姜如有孕的事情。
辅国公恨她不知检点,但到底是宠爱了多年的女儿,还有秋姨娘在一旁求情,怎么也不能让女儿毁了。可若要他上门去找杨丞相却又是怎么也拉不下脸,姜杨两家现在几乎不相往来,若这时候他服了软,那姜家以后被打压的日子可想而知。
他性子本就执拗清高,生平最看不上寒门士子,如今却都想着不拘门第,把姜如嫁给谁都好,反正不能给杨家做妾。
辅国公夫人更不想管,她如今正忙着和定国公夫人商量婚事,幸而定国公府重诺,就算姜家有些不好的传言,但姜妙和楚恒的婚事并没有生变,定国公夫人还催着早些定下日子,生怕旁人上来截胡。
因此最为难的反倒是二房人,姜嵘和李氏担忧因姜如的关系害自家女儿受人指指点点,也担心姜家的清名毁于一旦。可他们于姜如来说只是隔房的叔婶,自然不好越过她父亲嫡母管教。
说到底,都是碍于各种各样的名声人情罢了,世人总为声名所累。
但程照不一样,自他立下有朝一日要平步青云的远大志向时,他就无所谓于名声这种身外之物。
若名声于他有利,他便翩翩君子风华正茂;若名声成为负累,他立时就能抛却那等外物,恢复本性。
他说的办法很简单,只要一口咬定是杨鹤知哄骗,姜家二姑娘便是受害之人,而杨鹤知前科累累,没有人会相信他,纵然杨家一手遮天也挡不住悠悠众口。如若杨家不认,直接状告御前,说杨家郎君仗势欺人,强抢贵女。
这是要撕破脸,但姜家和杨家本就不睦,眼下只有表面的和平,暗地里都不知道交锋了多少次。
姜婳将李氏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回过味来,也明白眼下姜家的名声肯定回不到以前,只是还要防着杨家倒打一耙说姜家姑娘蓄意勾引。
实际上传言一开始就暗戳戳指责是姜家二姑娘故意勾引杨家二郎,好在《玉扇公子猎艳记》流传太广,看客们与传言受众差不多是同一批,因先入为主的原因,更愿意相信猎艳记里的剧情——杨鹤知一开始便脚踏两条船,两个姑娘都被蒙蔽了,这才免了姜家姑娘不知廉耻、主动勾引爬床的名声。
李氏感叹道:“这回还多亏了你写的那话本,叫人家都知晓男人的本性,都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最希望有齐人之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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