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睡不着!都怪那个东厂督主,总是奇奇怪怪,害她失眠!
一方面避她如蛇蝎,一方面又帮她。不只是参劾皇后,还有今早的事。卫良是十二监之首,她能收到十二监的十本账本,肯定有卫良的授意。
态度忽好忽坏,难道他有双重人格?还是他被自己的王霸之气震慑,不敢碰她?
话说,她有王霸之气这种东西么?越长溪用指尖扣着被子上的丝线,脑洞越来越大,直到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敲打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笃笃笃——笃笃笃——
那声音不大,但很有规律,时轻时重,像是鼓点,偶尔伴随细碎的低语。
越长溪:……所以,永和宫现在都有rapper了?!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转转。她随意挽起长发,披上外袍走出房间,顺着声音,很快在后院找到声音的来源。小花园里,乌草正拿着锄头,吭吭哧哧破开冰冻的泥土,努力翻土。
越长溪用力揉揉眼睛,才确定自己看见的东西:有人冬天锄地???
她也种过地。五岁那年,孝静皇后过世,她被分给贞嫔。贞嫔不受宠,太监们又是势利眼,知道皇后讨厌她,经常克扣她的月例。
越长溪毕竟不是真小孩,而是流着种田血脉的华夏人,她用金银首饰和宫女换种子,在后院开辟出一小片田,带着宫人种土豆、玉米和南瓜,完美解决了食物问题。
关于种地,越长溪自认为很有经验,无论除草、掐尖、杀虫,她都很擅长。但冬天锄地,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十分好奇。
换句话就是:太监,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好乌草放下锄头,蹲下身,在土里翻找什么,他的脑袋压得很低,视线扫过每一寸土地,专注认真的样子,仿佛在寻找什么宝藏。越长溪见此情景,也跟着心痒痒,她忍不住猜测,难道是铜板掉地上找不到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乌草眼神一顿,似乎找到了目标。他扒开表面的浮土,挖出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块,用手背碾碎,然后从里面挑出什么东西。
越长溪轻手轻脚凑过去,身体半蹲,两手放在膝盖上,伸长脖子去看,很快找到乌草挖出来的宝藏——几个草根。
越长溪:就这???
她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乌草还在挑挑拣拣,找出更多的草根,随口解释,“很多草根和虫子藏在土地深处,趁着冬天挖出来,明年的花就会长得更好。”
他微微弯起唇,语调轻快上扬,澄澈纯然的眼里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见明年花繁叶茂的景象。
越长溪恍惚一瞬,觉得这样子有些陌生,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期待过什么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神情复杂,“原来如此。”
整理完这片地,乌草重新拿起锄头,继续翻土,伸手摸锄头的时候,没有摸到木头把手,反而摸到一片柔软的布料。他困惑回头,正好对上公主清越绝艳的面孔。
乌草眼睛噌一下亮了,很快又被慌张取代,他急急忙忙跪下,“公主恕罪!”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越长溪回过神,无语扶额。是宫人们词汇量太贫乏,还是她看起来像恶霸,随时随地都要惩罚宫人。
她无奈道,“放松,永和宫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本本分分做事,本宫不会责罚你们。”想起对方刚来这边,又随口问一句,“在永和宫还适应吧?”
这句话像炮仗,瞬间点燃乌草,他激动地语无伦次,“适应!永和宫很好,特别好!”
好到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跟着周美人,乌草以为自己死定了。然而公主并没责罚他,只让他回十二监,重新换个差事。
乌草那时就决定,他想伺候公主、想报答对方的不杀之恩。然而来到永和宫,他才发现能做的事太少了,宫人们又都很和善,和周美人那里非打即骂的日子完全不同,让他感激之余,又有些慌乱。
他垂下头,指尖不安地蜷缩着,“只是奴才没什么本事,一无所长,不能更好侍奉公主。”
看着小太监垂头丧气,越长溪感觉脸有点疼。
乌草才十六、七,什么都会,竟然还认为他一无所长。现在的宫人,自我要求这么严格嘛?
她试图安慰对方,但乌草很快自己打起精神,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挥舞拳头保证,“但奴才会努力的!没本事可以学,变得和公主一样,温柔善良、宽和大度!”
越长溪:“……”怎么回事,脸更疼了?这小太监粉丝滤镜太厚,孝静皇后听见这些话,都得掀开棺材板,高呼这不是她。
她温声道了句“加油”,拍拍乌草的肩膀,一脸心累走了。回到寝殿时,半枝正四处找她,发现她只穿外袍出门,当场表情一怒。
眼看要挨骂,越长溪抢先开口,“我看见乌草了,确实是个单纯认真的孩子,他还说我善良。”
半枝幽幽开口,“他是孩子?乌草比您大一岁,而且,他也不会腊月只穿单衣出门。”
越长溪:“……”这样都能拐弯骂她,是她输了。
她脱下散着寒气的外袍,又接过半枝递来的手炉,看着熏香袅袅,思绪逐渐飘远。乌草口中的人,不是真正的她,也不是她想成为的人,只是她在九盛城伪装的假象——温柔宽和,以德报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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