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问卫良如何知道,她要对付皇后。实际上,整个后宫——就连御厨养的大黄狗,都知道她讨厌皇后。
也只有申帝,才会认为她和皇后情同母女、母慈女孝。
倒也没错,越长溪漫不经心想着,母辞、女笑。
卫良放下袖子,抬头直直地看着她,黑色瞳仁仿佛旋涡,光芒都无法穿透。他没有任何遮掩,直白道,“臣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皇后一死。”
四目相对,越长溪骤然愣住。
她忽然明白,为何世人都怕卫良。当他用不加掩饰的目光——冰冷到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别人时,人会本能地畏惧,就像畏惧黑暗。
她沉默片刻,用指尖推动桌上的茶盘。
卫良偏头看了一眼,倒一杯茶,送到她手边。越长溪却摇头,示意他也给自己倒一杯。
两人都拿起茶杯后,越长溪轻轻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轻啜一口道,“本宫应下此事,只是有个条件。”
她拿出锦帕,盖在卫良湿透的袖子上,意味不明,“下一次帮本宫的时候,不要再受伤了。”
卫良怔忪片刻,点头应下。
……
卫良走后,半枝进来收拾桌子。见公主把玩着茶杯,嘴角噙笑,调侃道,“您心情很好。”
“确实,”越长溪点头,拿起一块玫瑰酥,看了眼微微凸起的小腹,又叹息着放下。抽空回道,“和卫良结盟,相当于空手套白狼,稳赚不赔,我当然心情好。”
“而且,我终于弄明白,卫良为什么帮我。”她顿了顿,“老实说,我之前特别担心,卫良之所以帮我,是因为孝静皇后曾对他有恩。如果是这个理由,我怕他变成下一个贞嫔。”
半枝动作一顿,心中叹息。
孝静皇后为人和善,在位期间帮过无数宫女太监,很多人感激她。孝静皇后死后,这些人不仅没忘记她,反而爱屋及乌,开始加倍对公主好。
可因为皇后的缘故,这些人大多没有好下场。贞嫔就是其中之一,孝静皇后死后,她抚养越长溪,视公主为亲生女儿。
皇后不愿看见越长溪过得好,设计害死贞嫔的哥哥,导致贞嫔不到三十岁便抑郁而终。
这是七年前的事,但半枝觉得,公主从未真正走出来。毕竟,公主也把贞嫔当做娘亲,谁能放下自己的母亲呢?
她摸摸公主的头发,安慰道,“贞嫔娘娘不会怪您的。”
“是啊,她不会怪我,”越长溪笑笑,眉宇间却沉积着阴云,“只是我太软弱,承担不起第二条善良又真挚的性命。”
房间内一阵沉寂,半枝几度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突然,她余光瞥见手边的东西,顿时松口气,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卫厂公给您的。”
卫良留下的是两块金元宝,分量很足。越长溪拿过金子,满脸疑惑。这什么意思?结盟的定金?
半枝一拍脑袋,补充道,“卫厂公说,这是您要收的钱。”
她一直在门外,没听见公主和督主的对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越长溪一愣,忽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她看着元宝上细微的痕迹,突然勾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她跟卫良说,再包扎就收钱。所以她给对方一块帕子后,卫良留给她两块金子。
一块手帕就能换两锭金子,这笔买卖太划算。她都有点后悔,告诉卫良别再受伤了。越长溪摩挲着金元宝圆润的棱角,轻笑,“真好骗。”
……
暖阁外的院子里,卫良沉默而专注地凝望着公主的身影,直到看见她露出笑容,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她现在很高兴,与之前的沉郁、忧虑截然不同。
所以……他没说真话,是正确的决定。
卫良转身,掀起斗篷上的帽子,遮住沉寂的黑眸。他捏着锦帕,细细感受着上面溪水的纹路,近乎无声地开口,“已经够了。”
他一生所求,唯她平安喜乐。至于其他,都没关系。
卫良背对着光,独自走进一望无际的宫道,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
第15章 . 14烟火 的确……很美
随着张保全的死、殴打林楚城的犯人自裁,九盛城重归宁静。宫里宫外不再紧张兮兮,众人脸上也开始出现笑容。
这几天一直下雪,越长溪嫌冷,愈发不爱动弹,每天缩在暖阁里看书作画、喝茶逗鸟,像退休的老大爷。
腊月二十三那天,她吃过晚饭,照常去厨房找零食,出门时恰好看见乌草。他一身蓝色袍服,头戴深蓝官帽,步履匆匆离开永和宫。
乍看上去,不仅没有青涩,反而显得威严。
越长溪啧啧两声,“升职之后,气质都变了。”
张保全死后,内宫监掌事之位空闲,她思来想去,把这个任务交给乌草。
一是,乌草背景干净,值得信任;二是,年轻人精力过于充沛,每天闲不下来,再不让他做点什么,乌草都快把永和宫拆掉重建。
让他折腾内宫监的人吧,别再折腾永和宫了。她窗外的小花园,真的不需要第五次翻土。想到这里,越长溪有点心虚。乌草还不知道他被嫌弃,走的时候眼泪汪汪,跪地发誓,“奴才一定会变成对公主有用的人。”
越长溪:年轻人,就是好忽悠,不骗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话说,诈骗犯是不是也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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