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也在哭。
怨恨、不甘、执拗……十几年压抑的情绪,仿佛伴着这滴泪水,骤然崩开。父母的冷漠、皇后的虐待,多年累积的失望与痛苦,报仇后的快意与迷茫,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苦痛,只觉得庞大的情绪如同一座山、在她脑海中崩碎。巨石滚落,一下一下捶在心脏上。
越长溪踉跄走在宫道中,眼前模糊一片,朱红的宫墙无限伸展,她似乎又回到独自前往坤宁宫那一年,风雪洒落,所爱所恨皆走远,只剩她孤独一人。
脚下踉跄,她不小心踩到裙摆,却没跌倒,而是落入一个冷冽的怀抱。
卫良接住了她。
七年前,亦是他接住了她。
越长溪埋在对方怀里,鼻尖是清冷的雪香,可她第一次觉得,冬天离她如此遥远,仿佛看到了寒冷与困难的尽头。她低声喊道,“卫良。”
风雪散尽,是故人来。
卫良抱紧她,“臣在。”
我生来卑贱,如在泥沼,那年在坤宁宫,有幸遇见您,如破开天日窥得天光,自此以后,不能忘,不敢忘。
所以,无论多少年,无论经历多少等待和风雨,我都一直在这里。
您是我最初与永远的光芒。
卫良温柔吻掉她的眼泪,指向高高的墙头,“您看,花开了。”
朱红高墙上,树枝探出来,杏花摇曳绽放。几经风雪,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春风吹来,第一支花朵盛开,无数朵花盛开。
越长溪回望他,缓缓绽出明媚的笑,“嗯,春天到了。”
第58章 . 57新生 早有企图
建宗二十五年, 越鸿筹病逝,年五十,谥号“开天章道高明至德孝诚皇帝”, 庙号太.祖, 与孝静皇后合葬陵寝。
皇陵早已建好, 太.祖又立了遗诏,死后立即下葬。因此,没有太多波折,六皇子越浮光很快登基为新皇, 但要第二年才能改年号、办登基大典。
宫里白色丧幡迎风飘荡, 隐隐有宫妃的哭声。大申没有陪葬的说法, 但对于妃嫔们来说, 她们年少进宫, 周旋在皇权与家族之间。皇帝死了,她们的使命也彻底结束。
她们现在哭, 不知几分为太.祖, 几分为自己迷惘的未来。
后宫愁云惨淡,前朝也不平静。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帝年少有为、果断干练,称帝后, 接连数道指令,已经显示出他的宏志野望。
旧臣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被抛弃的未来, 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或试图施压、或选择联姻;年轻官员们则跃跃欲试,他们在新帝的身上,看见了施展抱负的可能,于是坚决站出来, 支持新政。
九盛城有喜有忧、风云涌动,好像一个无形的战场,四方拉锯。
但这一切都与越长溪无关。
她的技能点全在经商方面,可惜政治才能一般,好在钱多了,选择也多。一部分钱借给新帝、一部分钱让卫良打理、又抽出一部分钱投资寒门子弟,无论谁输谁赢,她都稳赚不赔。
做完这一切,守丧也恰好结束,她便早早搬离皇宫,住进自己的公主府。
公主府是郑家老宅,卫良不知道什么时候买下来的,借新帝的名义封赏给她。
府邸早已打点好,越长溪什么都不用添置,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带着永和宫的宫人们,直接搬进来。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卫良带她参观府邸,亭台楼阁、池塘花园,全都按照她的喜好建造,主院外没有花草,也没有围墙,而是种了一片竹林,竹影重重,安静舒适。
越长溪站在竹林中间,耳边是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海蓝天,仿佛一切苦难与困顿都远去。她遥望蓝天,终于没有困住她的四方宫墙,白云轻盈飘过,南燕归来,自由高远。
许久后,她踮起脚,按住卫良的肩膀,与他交换了一个温柔缠绵的吻。
公主少有如此惬意舒缓的时刻,眼底没有压抑的愁绪与痛苦,连发丝都是轻松的,卫良环着她的腰,也觉得欢喜起来。突然,公主凑到他耳畔,坏笑道,“阿怜,这片竹林可不是一朝一夕长成的,说什么‘臣不能’,其实早想把我拐来了嘛。”
她灼热的吐息吹在耳畔,像无形的画笔,将卫良的耳廓染红。
三年前,他买下这座府邸,从此以后,每当看见什么稀奇事物,觉得公主会喜欢,就买下来,买不下来就夺过来,存在宅子里。
大概也因为这件事,外面总传闻他贪婪成性,喜欢锦衣华服、珠宝美玉。
他当时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现在想来,原来很早就有答案。
“嗯,”卫良第一次没有否认,他吻向她的长发,“是我早有企图。”
从见到公主那一刻起,他就想把她藏起来,朝思暮想,早已变成执念。
好在,辗转经年,那些念念不忘,终于如愿以偿。
……
公主府很大,参观完,天色已经很晚。正好两人逛到门口,卫良请辞要走。越长溪靠在门边,漫天星辰落入她眼中,盈盈闪耀,她绕弄身前一缕长发,笑道,“阿怜,虽然这里是公主府,但也是你买下的府邸,你要不要留下来?”
卫良身形一顿,本能想答应,理智却不得不拒绝。
太.祖刚过世,正是多事之秋。此事若是传出去,对公主名声不好,更何况,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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