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过世那几天,他亲眼见证卫良以铁血手腕镇压朝堂,与此同时,对方又有多漫不经心、游刃有余。
越浮光隐隐意识到,卫良的势力很大,像是一张无形的网,严密笼罩着朝中官员与皇宫,他那几日心惊胆战,生怕卫良翻脸,因为只要卫良想,能让任何一个人登上皇位,但他却只是众多皇子中的一个。
越浮光怕自己会变成傀儡,更怕他连傀儡都做不成。他与贤妃商量此事,说出自己的担忧。
贤妃比他通透,问道,“你为什么想当皇帝?”
六皇子靠在母亲膝边,他这几日真的很累,要应付不怀好意的大臣、还要应付虚情假意的关心,好像幼鸟刚刚飞出巢穴,就面临永不停歇的疾风和骤雨,压得他喘不过气。只有在母亲这里,他才短暂地不是皇帝,而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
他闷闷道,“想让母亲过得好。”他最初的渴望,不过是和母亲好好活下去。
贤妃看向东方,那里是永和宫的方向,她想起永和宫里的那个笑起来万物失色的女孩,拍拍儿子的肩膀,“卫掌印也是同样的心思。”
贤妃在宫里的时间长,看人透彻,因为有一个儿子,格外小心。卫良是皇帝近臣,皇后想拉拢她,贤妃也想,但她第一眼见到卫良,就知道对方不可能被拉拢。
皇后不能,她也不能。
这个人眼底什么都没有,没有野心,没有欲.望,只有困顿的沉重。
九盛城的人大多如此,浑浑噩噩活着,向上爬也不是因为梦想,而是不向上,就活不下去。贤妃没有多想,以为卫良与他们一样。直到宝宁公主回宫,她看见对方浑暗瞳孔中,犹如闪电划破长空般的骤亮。
卫良不是没有心,而是从一开始,他的心就给了别人。
过去是,现在也是。
“况且,”贤妃补充道,“有你皇姐在,卫良什么都不会做。”
贤妃见识过越长溪的冷厉,说起杀死皇后时,唇边带笑、面不改色。但是,在仇恨以外的事,对方却是真的菩萨心肠。
宝宁公主将越依依与皇后囚在冷宫,将三皇子放在东厂牢狱中受尽折磨。但与此事无关的四皇子,只让对方守皇陵,饶他一命。
四皇子很无辜,但留下他,只等于留下祸端,贤妃都动了其他心思,唯有越长溪坚持,“祸不及他人,我不能既痛恨皇后,又和她做一样的事。”
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康嫔,前几日自裁,死时还抱着个小太监,这是多大的丑事,应该满门抄斩。越长溪愣是遮掩过去,把康嫔的尸首送到宫外,将两人葬在一起。
以怨报怨,其余,皆以德报之。
九盛城竟然能生出这样一个干净的孩子,而有公主在,卫良就像恶鬼被套上枷锁,不会把所有人拖入深渊。
幸好,贤妃想,幸亏宝宁公主愿意回来,否则这九盛城,又是怎样的光景?
越浮光给母亲捶腿,嘴上应和,心里仍忍不住怀疑,真会这样么?但登基之后,一切都如贤妃所说,卫良没有把他当成傀儡,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而是尽心辅佐他。
越浮光很快发现,卫良不介意他当个好皇帝;相反,如果他是个差皇帝,需要卫良花费很长时间批奏折、处理政事,不能早点回公主府,对方才真会弄死他。
有好几次,他看奏疏到半夜,卫良在旁边,盯着奏疏的眼神,活像要把上奏的人从纸面里拖出来,当场干掉。每当这个时候,越浮光困顿的思绪都能突然清醒,一目十行。
越浮光:谁能相信,朕如此努力,不是因为国泰民安的宏愿,而是因为求生的本能。
年轻帝王与新任臣子磕磕绊绊,终于找到了彼此都适应的方式,也许还需要磨合,但好在两人都足够耐心,也有足够的信任。
越浮光从回忆中抽神,咳了一声,问道,“那,卫掌印一会儿……”
卫良冷淡道,“回公主府吃饭。”
越浮光:“……”没救了!毁灭吧。特么到最后,还是朕独自承担一切。
他坐在龙椅上,看着眼前比他还高的奏折,这只是上午的分量,下午内阁还会送来新的。又是一夜不能睡,他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越浮光两眼发黑,有气无力道,“那叫庆吉来吧。”
管不了老的,还管不了小的。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司礼监必须出一个人陪他看奏折。
因为师父总宿在公主府,东厂大事小情都得他处理、已经忙到崩溃的庆吉:不!!!
***
卫良虽说要走,但越浮光刚登基,地位不稳,政事也不熟练,他还是留在乾清宫,在一旁提点对方,直到傍晚夕阳西下,才回到公主府。
还没走到大门,刚走到转角的巷子,已经听见府里欢快的笑声,像是轻缓的海浪,温柔浸没耳畔。
卫良拿着糕点,身上的戾气瞬间散尽,眉眼柔和,加快脚步。
院子里,越长溪和郑小小一起投壶。
太.祖过世,郑元白担忧边关出事,早早回去,郑小小则留在京城,据说要挑个相公再走。郑元白心比天大,把女儿扔给侄女,很放心地走了。
越长溪:“……”她都不放心,郑元白怎么能放心!果然,男人没一个靠谱。
不放心郑小小一个人住在将军府,无奈,只好把她接到公主府。今天下午两人都没事,越长溪又不爱出门,凑在院子里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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