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语调异常熟悉,几乎与过去一模一样。越长溪却猛地转头,古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在她转头瞬间,卫良眼里的黑暗褪尽,换成脉脉温柔,“怎么了?”
沉默片刻,越长溪摇头,“没事。”
过去的时光中,卫良一直是倾听者的角色,以至于如今沉默时,他一时竟无法在记忆中搜寻到适合的话。
他眉峰低垂,不自觉就带着点厉色,“你若是不高兴,我……”
“没什么不高兴的,”好似没感受到身旁之人气质突变,越长溪蹲下撩起一捧水,悠悠道,“五岁的时候我想要糖果、七岁的时候我想爸爸妈妈送我上学、十八岁高中毕业,我想有人骄傲地看着我,这些……”
“我可以给你。”
卫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指腹从发顶慢慢抚到那块白皙,力道之轻几乎感觉不到。可看不见的地方里,他身外鬼气却已经如藤蔓般缠住越长溪的身躯,像毒蛇凭借吞食本能绞住猎物。
远远不够,卫良吞噬着她蒸腾出的热意,想着,这些远远不够。
“你给我做什么?”越长溪转动手腕,那捧水就顺着边缘流下,沥沥汇入江河,“这些东西已经有人给过我,只是像掌中水,流淌地太快。”
越长溪并没有为今日之事感伤,她只是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父母——丞相与丞相溪流儿。
那还是她第一世的经历,如今过去太久,两人的相貌都在记忆中磨损,变得模糊不清。可奇怪的是,她记不得两人的样子,却还记得他们的味道。
爹爹在夏日背着她玩耍,身上浅浅的汗味;娘亲在晚间哄她入睡,发间淡淡的脂粉香。这些没有形状的味道构成她的脊骨、绘出她的人格,让她成长为如今的样子。
他们才是她的父母。
他们……已经离开她很久了。
“唉,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很快从沉重的情绪抽离出来,越长溪笑笑,继续蹲着撩水玩,“话说回来,记忆中你好像鲜有父母,是有什么忌讳之类的?”
是否因为他是神明,就必须永远独自生活在世上。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惨了吧。
“我本为神,即便削弱力量轮回转世,普通肉身也难以承受,自然无父无母。”卫良很平淡地说着,忽而话锋一转,连语调都变了,“但我失去过很重要的人,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
不,卫良体会不到。
不就是两个人死了,哪天去地府里捞出来就好。若是想留着他们,还可制成傀儡放在身边。
但是根据前几日小鬼们给他呈上来的书——《哄女朋友的一百种方法》。这本秘法中指出,若试图安慰女朋友,首先要与她共情。
卫良为北方清气化形,生来便掌八方生死,既无父母,也无亲朋,自然没有重要的人离世的经验。但他记得,人类有一种修辞方法,叫做——拟人。
捞水的手一顿,越长溪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
虽然她基本接受了分手的事实,也不再为此难过。但是当着她的面,公然讨论死去的前女友,这是什么操作。
这人是想气死她?
回忆秘法步骤的卫良,并没注意到对方难以言喻的表情,继续道,“虽死,但音容犹在。所以不必为此难过。”
说出相似的经历,并肯定女朋友的感受,嗯,他都照做了。
几乎咬碎了牙,越长溪问,“哦,她是什么样的人?”
卫良:“身高八尺,重三千两百斤,通体雪白。”
……
…………
………………
两米多高,三千多斤……可能神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吧。
越长溪脑海中浮现出雷神里女武神的形象,顿了顿,又换成奥特之母的样子。
……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太难过了?
越长溪说不清什么感受,有沮丧,也有释然,“那她是怎么死的?”
冬日晚间清冷,女孩身上粘稠的热意愈发明显。
卫良像是猫,捧着独属于他的猫薄荷不想松开。升腾的鬼气宛如巨大的网,将女孩一寸寸拢在其中。
鬼气相当于普通人的皮肤甚至五感,鬼气相交,便是神明的缠绵。
可卫良最想的,依旧是撬开对方唇舌,用手指在身上留下艳绝的痕迹。想到这里,他留在女孩脖颈上的手掌微微用力。
嗓音因欲.望而变得沙哑,曾经最重要的东西如今也变得不再重要,卫良懒洋洋地回道,“和南王打架时,碎了。”
越长溪:???
她吞下口水,艰难问道,“那,不得治一治?”
这么残忍?人都打碎了?
“本命武器一旦损坏,再无修补可能,需要用神魂再锤炼一把。”
一缕鬼气不听话,顺着领口钻进去,那感觉分外柔软,几乎要将卫良点燃。他都忘了自己在说什么,“我懒得炼造,天帝又不允,非说神明要有神的样子。那老头太烦,我便想,不做神也罢,所以和人交易散去了魂魄。”
越长溪心中像是有一条河,石头堵在河道上,阻拦她所有关于情爱的记忆,如今石头摇摇欲坠,她也摇摇欲坠,“你怎么交易的?”
“绿茶?”越长溪挑眉,有点意外。她习惯给同事带各种咖啡或奶茶,第一次听见有人点茶的。也没想到,有人和她口味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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