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看着他演戏,末了声音不高不低地道:“这辇夫侍候得不错,有赏!”
盈香先是愣了一下,尔后赶紧取出赏银递给萧应。很显然她并没有认出这个高大黝黑的辇夫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只觉得自家主子突然赏人,肯定是因为心情好。至于主子为什么心情好,那自然是因为重回故地,再次成为宫中之主。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恭恭敬敬地随侍左右。
燕青看到那个男人接过赏银,冷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挑了挑眉,抬着下颌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你这个奴才,还不谢恩?”
盈香颇觉古怪,多看了萧应两眼,还是没看出什么,纳闷自家主子为何注意一个辇夫。她怕误了吉时,又怕冲撞了喜气,低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的话,你没听见吗?”
燕青看到萧应变了脸,心尖颤了颤。
“罢了,真是个不懂事的,下去吧。”
说完,不敢往那边看,正色往前走。
司礼官唱着词,她依着流程一一照办。待到立于太宸殿外的台阶之下,她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失神的瞬间,她感觉视线中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仰头望去,只见台阶之上站着一个男人。
帝冕华贵,龙袍威严,瞧着分外熟悉。走得近了,那人的面容越发清晰,装扮也是更加眼熟。她这才发现对方的穿着,与她以前最常穿的那身极像,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她心下冷笑,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萧旻天怕不是演戏演过了头,名义上的她已经死了三年,他还做出这般缅怀的样子给谁看。
顶着对方迫人的目光,她拾阶而上。这道台阶共九十九级,分为九个大阶,每一阶是十一级。以前她都嫌弃台阶多,今日只恨太短。仿佛这不是世人眼中的通天青云路,而是步入地狱的黄泉断头路。
当她终于上了台阶,气息还没来得及喘匀,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惊讶之下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深如海的眼睛。
萧应牵着她的手,并立于台阶之人。
台阶之下,万岁千岁的呼声震耳欲聋。
“你曾说过,这江山要与我共享。”
冰玉相击的声音,仿佛穿过重重声浪,无比清楚地落在燕青的耳中。她心头没有泛起古怪的情绪,原来他一直记得她说过的话。
须臾间,她就狠狠鄙视了自己。这江山可是姓萧的从她手里抢走的。什么共享?施舍谁呢?真当给了她一个皇后的名头,她就要对他感激涕零吗?
若真是心存愧疚,何不封她做个女世子,以后当个逍遥侯爷,也比给她这个皇后的名分来得实惠。
她眼观心,心里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仪式过后,她被送到了久违的乾坤殿。殿中的那模梧桐树已经枝繁叶茂,绿叶成荫,与离开之间的萧瑟宛如天上地下。
她迟迟没有入殿,看着这棵树发呆。曾经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此地,也不会再见到这棵树。没想到三年兜转,她还是没能逃开这个牢笼。
一入内殿,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她记忆中的一样。过去的场景纷至沓来,像是她从未离开过。一屁股坐在熟悉的龙床上,她自己卸了凤冠,脱了鞋子扑了上去。
盈香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之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燕青毫无形象地趴在龙床上,随意扯了锦被盖住自己,舒服地一声叹息。
萧应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他的小皇后四仰八叉地霸占着整个龙床的样子。凤袍零乱,发髻也乱了。一双秀气的□□叠在一起,耀武扬威般晃来晃去。
他眸色瞬间幽深,大手一挥令所有的宫人退出去,包括盈香。
燕青原本闭着眼睛,闻到熟悉的气息后也没睁开。不知过了多久,她头皮开始发麻,那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让人窒息。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因为她怕再装死下去,真的会被人一口吃掉。
她揉着眼,装出迷迷糊糊的样子。
萧应坐在床边,声音极低,“累了?”
“有一点。”
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她确实觉得累。身体的累不明显,明显的是心累。一想到此后又卷入无何止的尔虞我诈中,更是觉得心累到不想动。
“不是告诉你要好好休息几日,是不是没听我的话?”萧应的手握住她小巧的脚,放在掌心中慢慢揉捏。
燕青语塞,他是这么说过来着。
脚还在他的掌中,感受着他力道适中的揉捏。说实话他的手法真不错,很快缓解了她的疲乏。只是…他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是把玩,还有一种痒从脚心传来。
她试着缩了缩,没有抽回自己的脚。
“亚父,那个老妇人是谁?是谁让她那么做的?”
萧应眸光微冷,“跳梁小丑而已。”
“哦。”她没有再问,微微抬起上身,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被动。
忽地,她的眼前出现一个小钱袋,正是之前她让盈香赏给他的那一个。她默了默,故作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赏给那个辇夫的银子吗?怎么在亚父这里?”
萧应附身,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臣谢陛下赏赐。”
燕青心下一抖,这样的萧旻天好奇怪。明明现在他才是皇帝,还一口一个自称臣,又称她为陛下,是不是精神错乱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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