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草地上散落着一颗黄豆,起初来了一只蚂蚁在旁边转了一圈,完全没有办法挪动它,随后来了越来越多的蚂蚁,它们分工协作,不一会就将黄豆搬起来了。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桃不知,目光充满了好奇,身子跟着蚂蚁群移动。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哭喊,桃不知闻声望去,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医院缓慢驶出,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跟在车子后面,饱经风霜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瘦弱的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在跌倒的那一刻发出悲天悯人的哭喊声。
“儿子!”
“我的儿子啊——”
几个护士追了出来,连忙将老人扶了起来,并且制止了他继续追车的行为。老人颤颤巍巍地挣扎着,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眼睁睁看着那辆灵车消失在转角处,形成了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桃不知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老人痛不欲生的神情,心头突然生出了一丝难言的酸涩。贺寒舟出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他看着老人被护士送回住院部后,又转头看向一脸怔然的桃不知,大约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桃不知从一片思想的深渊里回过神,转头问道:“他……他怎么了?”
贺寒舟收回了视线,嗓音微哑:“他失去了儿子。”
————
没过两天,市公安局就按上级的意思发布了一项指令,不允许相关人员在公共场合闹事,否则就会当作寻衅滋事罪处理。
裕安市里果然没有再闹事的人,如某些上位者所愿,这社会看着一片祥和,江氏大楼依旧屹立在市中心的繁华阶段,不受一丝风雨的影响,这起案件仿佛就这么过去了。
这天晚上,一个六十多岁老人因为在火车站闹事被拘捕了,他的儿子也是假药事件的受害者,在几天前去世了。贺寒舟听闻这件事情之后,出于同情的心理打算去看一下,看看能不能说上两句话,让老人稍微好过一点。
走进拘留所时,他才发现里面的人,就是在医院里追儿子灵车的那个老人。相关人员正在强迫他签字,那是一份停止闹事的保证书。
老人的头发已经发白了,颤颤巍巍地拿起了笔,思想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浑浊的眼底冒着泪花,说出口的话却是温和的:“警察同志,我怎么闹事了?我想为我儿子讨个公道有错吗?”
拘留所人员说,“你可以合理维权,不应该在公共场合乱来。”
老人泪眼婆娑,又无助地询问:“怎么才能合理维权?”
这几天他已经走遍了裕安的相关部门,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回应,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在四处摸索着。
没有人能告诉他,他一个与时代脱轨的老人,该怎么为死去儿子讨回公道。
在相关人员的再三催促之下,老人佝偻着身子,犹如老树皮一般的右手微微颤抖着,在那份保证书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名字。
贺寒舟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等老人走出门口时,才快步追了出去。他没资格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大爷,我送你回家吧。”
老人慈祥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到了阴沉沉的天幕上,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哪里还有家啊……”
贺寒舟的心脏被撕扯得厉害,犹如雕塑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爷一步一步地下了台阶,驼着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他要做点什么。
贺寒舟原本还以为能放手一搏,但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他列出完江氏的种种恶行之后,整理完资料移交到当地的检察院里,却不料中途被人拦截下来了。
警局的周会上,局长安排完最近的工作任务之后,沉默了半响,宣布了一个令人齿冷的消息。
“上面下了命令,江氏的案子暂停调查。”说着,他将目光落到贺寒舟身上,犹豫着说:“寒舟,我帮你申请了休假,你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吧。”
“局长——”
“会议室的众人脸色一变,显然都不认同这个决定,纷纷提出了异议,一时间会议室里喧嚣一片,只有贺寒舟保持沉默,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局长等众人发泄一通之后,才拍板决定:“好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以后谁都不能再插手这起案件。”
散会之后,局长给贺寒舟留话后就带着其他人都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刑侦一队的队员们。
一众队员都站立起来,看着贺寒的眼神中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因为他们的队长就是刑侦一队的主心骨,没了他,队员们就没了指路的照明灯。
贺寒舟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于是嗓音微哑说:“江氏的案件都别跟了,我们都没办法违抗上头命令,我离队这段时间,大家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康城一米九的大个子竟然抹起了眼泪:“队长……”
贺寒舟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一如从前般训斥:“少给老子丢人了,我不在你看着点队员们。”
说着,他的目光一一划过每个队员的脸上,义正词严道:“都不要气馁,也不要抱怨,之前的努力就不会白费,只要我们坚守心中的公平正义,真相迟早就有到来的一天,这就是我们刑侦一队的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