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几个绵里藏针的眼神,不动声色,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于是她不知该记住谁的脸。
细细想来,除了师父的面容,她竟只记得妙烟毫无瑕疵的容颜。
等众人笑够了,蓼花终于道:“咱们玩藏朦,我们以前经常这样玩,大师姐会吧?”
何青青只得摇头:“我不会。”
没人与她玩过。
翠衫女修热切地拉起她的手:“没事,我们教你,一学就会!玩这个要先封起灵气,大家都不能用法器,不然修士五感敏锐,夜里找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何青青点头:“好吧。”
蓼花蒙上眼睛,被人引着转几个圈,走出几步,一边大声数数。
白萼拉着何青青的手躲藏,做嘘声的手势,轻声说:“藏好就不能动。”
蓼花数到五十睁开眼。她显然很有经验,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她们一个个全逮出来。
众女修笑闹成一团。
听见银铃般的笑声,何青青心想,正常女孩子平时都玩这些吗?现在我也玩过了。
与同龄女孩做幼稚游戏的新鲜感,令她双眼泛起笑意。
“大师姐,该你啦。”
何青青顺从地被封了灵气,被蒙上眼睛,被不知是谁拨弄转圈。她一边数数,一边由人领着向前走。
忽然月光一暗,浓云聚来,旷野间风声呜咽。
大风卷地的夏夜,似要落雨。
何青青的幂篱面纱被风吹起:“十八、十九、二十……”
她被引向废弃的矿洞,无端有些心慌,于是停步。但依然在数数。
直到被一只手狠狠推了一把。
“啊——”
惨叫声随风回荡,久久不息。
众人围着洞口低头探看:
“这真是浅洞,你确定吗?”
“深浅有什么要紧,是她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关我们什么事?”
“可是……”
“她想告,有证据吗?她师父都不回来看她。”蓼花轻嗤道,“凭运气当上大师姐,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向妙烟师姐低头我心甘情愿,凭什么向她低头?”
矿道九曲回折,仿佛没有尽头。何青青一时冲不开灵脉,伸手试图扒住岩壁,却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只得尽力蜷缩一团,护住后脑,向下一路跌滚。
深渊般的矿洞终于见底。
何青青手肘撑地爬起来,才察觉弹琴的指甲已折断,十指血肉模糊。
发髻散乱,白裙点点血污,形容狼狈。但她没有受内伤,毕竟修士筋骨强硬,一切仿佛只是女修之间的一场恶作剧。
幂篱早已掉落,露出她残毁的丑陋面容。
出乎意料地,她一滴眼泪也没掉,眼神冷然。
她终于能记清那些人的脸了。
“咚、咚、咚。”
何青青耳朵微动,忽然警觉。
黑暗将一切声音放大,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听见一道类似心脏、脉搏的跳动声响,在地底回荡。
转头,乍见岩石缝隙间,一条光滑的碧影闪着荧光。
何青青惊而不慌,一拍储物袋,一把匕首狠狠掷出。
“巨蟒”一声不吭,沉默地接受伤害。
何青青走近,稍松口气:“不是蛇。”
触感光滑温润如暖玉,泛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她奋力拔出匕首,根须的伤口汁液喷溅。
溅在脸上,竟是温热,荧光下色泽鲜红如血,却没有血腥气,只散发着奇异的甜味。
何青青此时才想起古籍记载:大陆尽头,神树擎天。根系深入地底,遍布整片大陆。
这竟是擎天树的一条根须!
“好香的味道。”
她深吸一口气,目露沉醉,食指沾着汩汩流淌的温热汁水放入口中。
随即,浓烈馥郁的香味直冲颅顶,令她如饥似渴地吞咽起来。
灵液入口化作暖流,在紫府聚集成漩涡,一路冲破被封的灵脉。
修为瓶颈松动,似有筑基征兆。
何青青倏忽呆立。全身灵脉紧绷,几乎要被瞬间暴涨的灵气撑破。
她从着魔的状态中清醒,不敢再喝,急忙取出平日装丹药的玉瓶。
待三瓶接满,擎天树的伤口已然愈合,曾被匕首深深钉入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浅淡痕迹。
“对你这种顶天立地、支撑一界庞然大物来说,这伤连擦破皮都算不上吧。他强任他强,只当挠痒痒。”何青青轻轻抚摸擎天树根须,怔怔道,“你真厉害,刀子砍在身上都伤不了你。只要足够强……”
“咚、咚、咚。”擎天树的脉搏依然跳动。
夜幕沉沉,不见明月。
狂风猎猎,山雨欲来。
矿石场的烟尘被卷起,劈头盖脸地打在众人身上。
“这鬼地方,脏死了!我们去后山泡泡温泉,然后来捞她?”
“还要回来?我看明早再来找她也不迟。”
话才出口,声音被狂风吹散,令人意兴阑珊。
“算了算了,都散吧。”
报讯的侍女顶风奔来:“不好了,蓼花师姐,大事不好了!”
蓼花不耐烦,斥道:“做什么慌张?”
侍女满面惊恐:“绛、绛云师伯回来了!”
第79章 恨心不死
何青青终于爬出矿洞, 白裙残破,满身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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