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潜机走到蔺飞鸢身边,似有预感:“你,不跟我回去了?”
蔺飞鸢望着华微山方向,没有抬眼看他:“我回去干什么,继续给你当狗吗?”
孟河泽勃然变色,却被宋潜机抬手制止。
纪辰拉着他,招呼众人一齐退走。
“有一条狗不够,你还要收几天狗?有狗看门,有狗布阵,有狗照顾你衣食住行,留我能干什么?我除了杀人,没别的手艺,你的千渠用不着我杀人,我对你没用。难道真让我一生藏头露尾,躲在千渠做裁缝?”蔺飞鸢咧嘴笑,露出犬牙。
“别说这种话!”宋潜机素来温和,此时罕见地语气严厉,近乎训斥。
蔺飞鸢不怕他,嗤笑一声:“我一直这样说话,你又不是第一次听!”
“说这话不伤我,却伤你自己。”宋潜机看着他。
不知为何,蔺飞鸢忽然愤怒:“可我习惯了!你明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跟在你身边!”
他指向孟河泽、纪辰的背影,像在气宋潜机,更像气自己:“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救不了我!你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天下人吗?”
“我没想过要救天下人。”宋潜机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看你死。”
蔺飞鸢怔然,眨了眨眼,眸中似有泪光闪过。
宝船飞速穿过云雾,他们站在朱红栏杆边对峙。蔺飞鸢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用你管。”他说完,纵身一跃而下。
宋潜机如果出手阻拦,一定能将人拦下,但他只轻声说:“别死了。”
蔺飞鸢纵剑,身影倏忽远去。
孟河泽扑上栏杆,大喊两声:“喂!”
层云渺渺,杳无回音。
纪辰自语:“他就这样走了?他答应的衣服还没裁,他养的猫怎么办?”
孟河泽恼怒:“我早说过,刺客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让他走!又不是没他过不成!”
纪辰看向宋潜机,有些担忧:“宋师兄,你……”
“我没事。”宋潜机挥袖,“走吧。”
七绝宝船隐入云中,不见踪影。
蔺飞鸢掉转剑身,飞向兵荒马乱的华微山。
千渠少了一个裁缝,自然还是充满希望的千渠。
蔺飞鸢离开千渠,便只能做回趁乱行凶的“刺客行首”。
……
宋潜机的宝船未到千渠郡,华微宗的变故已经传遍大陆。
卫平心情不错,切碎鱼肉和猪肝,拌了一碗猫饭,招来阶前晒太阳的懒猫。
无论是纪辰的妹妹,孟河泽的父母,还是蔺飞鸢的猫,他都照顾妥帖。
宋院虽无人,卫总管依然忙碌。
越来越多的人投奔千渠,这里便像世界上大部分地方一样,开始出现骗人的奸商、寻衅的流氓、斗殴的修士。
卫平将原先的神庙改做牢狱和审堂,派徐看山等人宣传律令,加强城防巡逻,又设计出一份问卷,让周小芸、纪星等人分发下去。
考试合格,才能拿到千渠户籍卡,正式落户生根。
新来的散修无论境界、凡人无论财富,通通要答题。
此举一出,非但没有打消移民热情,反招来更多想要脚踏实地开始新生活的人。
野猫在宋院养得油光水滑,矜傲地踱着小步,凑在碗前,不紧不慢地享用饭食。
等它吃饱,卫平试着伸出手,想摸摸毛。那猫警觉地跳开,凶狠地呲牙,喉中发出低弱吼声。
“喂不熟的白眼猫!”卫平气笑了,含沙射影地骂:“一个寄人篱下的蹭饭小东西,还跟我耍脾气。”
他没空跟猫多计较,推门而出。
宋潜机一行今晚便到,卫平准备去千渠坊挑些鲜肉,做一顿千渠十六香烤肉,为他们接风洗尘。
千渠坊喜气洋洋,人潮涌涌。
“卫总管,好消息!”徐看山匆忙奔来,一路高喊。
卫平站在肉摊前,一边低头挑肉,一边笑道:“华微宗的事,这条街上谁还不知道?老板,切条羊肩。”
“不是那事,这次是你自己的好事!”徐看山喘气道。
“今晚宋仙官吃烤羊?”摊主手起刀落,切下最鲜嫩的一块:“先恭喜卫总管了。”
四周摊位纷纷响起道喜声。在千渠坊,卫平人缘最好。
卫平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指了一条牛里脊:“这个也要……你说我能有什么好事?”
徐看山喜道:“你家人给你的信,他们要来千渠找你啦!”
卫平笑容渐渐消失。
“刚才送信的说,你亲人今晚就到!”徐看山挥舞一只写着“卫平亲启”的信封。
卫平装好鲜肉,淡淡道:“我父母双亡,何来家人?”
徐看山一怔,立刻变脸,大骂道:“哪里的骗子,敢骗到我们头上!早知道不该让那送信的跑了!”
卫平抽走信封:“没事,我来解决。”
初春将至,风中寒意渐散。
卫平走在千渠坊,迎面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他笑:
“卫总管好。”
“卫总管今天还买点什么?”
卫平同样报以微笑。
这是他一手建立、倾注心血的市坊,每户商贩都认得他。
宋仙官是家中悄悄供奉的小塑像,卫总管是每天巡逻、买菜、管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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