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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出生在这个世界前,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这个故事里,从来就没有我。”
    青泽一边说着,整个世界一边疯狂坍塌着。
    第94章 泥足深陷(三)
    他把长剑插入应龙的胸膛, 在天崩地裂间看着应龙慢慢滑倒在地上。
    眼前白茫茫一片。
    又恢复成污浊、燥烈、沉闷的黑红。
    空气里飘荡着灼烤皮肉的焦臭味。
    他想沉迷入突然出现的幻境,却还是不得不回到绝望的现实。
    他是青君, 他在诛魔。
    他在战场里,他在城墙上。
    他在烽火连天的尽头,在被熄灭的火把前。
    幻境里过了那么久,现实里却不过倏忽。
    战马嘶鸣、将士呼号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诛魔孽!还青天!诛魔孽!还青天!
    青君必胜,斩杀魔神!青君必胜,斩杀魔神!青君必胜,斩杀魔神!
    菩提度厄镯上的金光黯淡下去。
    魔神的手腕从他手间落下, 整个人滑坐在地, 瞳孔涣散,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捂着胸口吐出大口大口鲜血。
    艳丽的朱色飞溅在焦黑的砖石上。
    远处的红枫灼眼得很。
    灼眼得狠。
    青泽弯下腰,捏着白发男人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因在人间的数月里见过数次,魔神眼尾翻飞的图腾他闭着眼都能想起来。
    他曾经以为忘了,后来发现还记得。
    更在此时此刻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从一开始,这人脸上的魔纹就和别的魔物并不相同。
    男人的瞳孔渐渐聚起焦, 与他对视一眼后,睫毛一颤, 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当初离谱荒诞的谣言,竟然变成了梦魇般的事实。
    火矢划过长空,明黄的、赤红的, 烈烈的,好似连天边的黑云也要烤焦了。
    吼——!吼——!吼——!
    城楼下点燃着烽火,玉骨笛长笛翻飞间, 一只又一只魔兽倒下去。
    粗犷张扬的城门下全是四处横陈的刀枪和碎石。
    所有战将都在等待青泽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时间有限,要在魔将回来之前和魔神决一死战。
    他们仰着头,心急如焚又热血澎湃,因为夜色彻底笼罩,城楼上烽火被熄灭而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也许青君正在和魔神厮杀。
    那个在五百年前曾经逼退魔神的青君,正在与魔神决一死战。
    若是青君胜了,三界都将重归朗朗乾坤。
    若是青君败了,他们一个都没办法活着回去。
    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把生命托付给了青君,来奔赴这场战役。
    青君!青君!青君!青君!
    诛魔孽!诛魔孽!诛魔孽!诛魔孽!诛魔孽!诛魔孽!
    哔哔啵啵。
    青泽被城楼下的呼喊震得头疼欲裂。
    他也是登上城楼,才发现其下的声音竟然能听得这么清楚。
    魔神在城楼上独自站了这么久,自然也听得很清楚。
    青泽提着剑,在漆黑的夜色里,听见自己说:“……殷洛。”
    白发男人闻言浑身剧颤了一下。
    青泽的心沉沉落了下来。
    在天界的时候,青泽偶尔会想:
    殷洛一定到死都想不到,宋清泽有朝一日会好好扎起自己的头发,有朝一日会换上一身劲装,有朝一日会不再自由跳脱,有朝一日会停下脚步,有朝一日会彻底长大。
    在殷洛短暂的一生的最后的、苍凉的记忆里,宋清泽应该永远任性偏执、凉薄轻佻,哪怕寿数绵长也应该永远是个初初长成的青年模样。
    若是殷洛还活着,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着想着会不自觉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因为往事一去不返而陷入沉默。
    可原来变的不止是他。
    他变了。
    殷洛也变了。
    六百年没见,他和殷洛都已经面目全非。
    殷洛的衣服全然不像之前那样克制严谨,惯常高束于喉结下方的结扣解开,领口大敞,可以见到妖冶的藤蔓沿着胸线腾腾翻飞上来。
    若再敞开些,必然能见到两点挺立的深红色。
    殷洛现在终于不再是活死人了,和一个正常的、活着的人一样轻轻地呼吸着,衣襟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青泽呼吸一滞,用剑尖沿着他的微微起伏的领口一路虚虚滑下去,挑开他的腰带。
    扯开衣服。
    身体上的魔纹也很熟悉。
    他曾经在蓬莱仙岛上,在小小的洞窟里,在烛火摇曳间,带着怜惜亲吻过其上的每一道堕落靡丽的纹路,把殷洛当一只迷途的、已到末路的困兽,缱绻又温柔。
    他不能给殷洛爱,但他可以照顾殷洛,给殷洛一个岁月静好的结局。
    他为殷洛的死亡悲泣,他为殷洛毁了蓬莱,他为殷洛提着剑捅了魔族的老巢。
    可殷洛为什么没死。
    如果殷洛没死,过去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
    如果殷洛没死,就代表着,他愚蠢地唤醒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魔族都应该去死,魔族都应该去给应龙陪葬。
    他们毁了应龙,他们毁了三界。
    他们迟早要为自己的罪孽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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