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先生,您抱抱我好么?
滚烫的血溅了满脸,耳边是喧嚣又尖锐的鸣声,嗡的一下汇聚成一条尖锐的线,在脑海中爆炸,将林晓仅剩的理智分崩离析。
温热的血珠顺着额头滴落,掉进眼睛里,眼前一片血色弥漫。
心脏还在胸中跳跃,呼吸深沉,人却像是死在了过去,目光所及,只剩下一片望不见的黑。
眼前庞大的身影踉跄着倒下,他也软软的倒在车座里,黑暗中枪声响起,子弹入肉,有人闷哼着摔在草丛之中。
急速的耳鸣让他听不清任何声音,只看到黑暗的密林里不时亮起的火光,穿梭着不知又消失在哪里。
他缩在座位上瞪大眼睛,呼吸又低又沉,眼前的一切宛如慢镜头,有人在悄无声息的到来,也有人在暴躁怒吼着失去生命。
而他,只能缩在座位上,捂上鸣响的耳朵,将自己紧紧的蜷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白,却仍旧止不住浑身战栗。
眉间的血很快就变得冰凉,混着他额头冷汗,在他鼻尖落下粘腻的腥甜味。
耳边好似隔了一层薄膜,嘶喊的声音隔着这层薄膜传过来,像是隔着水般的不真切。
他模糊中听到有人在说:“在那边!”
“上当了,这是诱饵!”
“躲起来!”
林晓的眸子缓缓睁大。
原来……自己竟是诱饵吗?
突然想到男人转身离开前那深沉的一眼,竟然是这个意思么?
什么不准下车,乖乖呆在这里……
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不要乱跑,实现诱饵的价值罢了。
所以就算被人抓到,用枪指着,也无所谓。他的惧怕和不安并不在男人的顾虑之内。
是因为知道结局走向,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才毫不在意么?
先生以他为饵消灭敌人,保住了他们的安全,他应该高兴的。
可是……可是……
林晓闭上眼,大颗大颗的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他死死的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沉默的悲伤在车厢里漫延。
钓鱼的人会在意鱼饵的感受么?
不会的,他们只想着达成目的,所以别人可能会有的牺牲,他们并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谁能知道在那生死瞬间,他的恐慌。
林晓惜命的本能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如果放在平时,他想自己也许早就痛哭着哀求对方不要杀他。
哪怕羞辱打骂,他也不在意,因为他想活着。
可是他却因为男人的一句话,硬生生将求生的本能压抑在心底,忍着
那些都不是幻觉,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是真的,被人丢下当做诱饵也是真的。
谁也无法预知的下一秒,等待着最终的灭亡。
脸颊被打的地方隐隐作痛,脸好像肿起来了,嘴角也裂了,他擦了擦,手上一片血。
他不知道宋阎是如
“嗯,有点。”
他躲在车上,拼命的擦眼泪。
林晓不知怎么想的,垂着眼躲开了男人的触碰。他看着另一边,抿着唇低声道:“没事的。”
“害怕?”
男人指尖一顿,沉默的看着空荡荡的指尖,眼眸深处有一闪而过的暗光,
一片漆黑,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先生不会来的,求饶吧,不要像个傻子,指望一个杀手会返回来救你。
林晓呆怔着抬头,缓缓望向那道身影,唇角动了动,那句先生在舌尖滚动着却没能喊出来。
“走了。”
“受伤了?”
林晓在闹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别扭,小小的背影看出了几分倔强。
说完关上林晓这边的车门,从另一侧上车。车门沉闷的关闭声响起,隔绝了密林里的虫鸣,安静的车厢里,两道轻浅的呼吸彼此交缠。
他的恐慌他的绝望,没人会在意的,所以不必多提。
林晓蓦地惊醒,他垂下头,用手扣着衣角,声音几不可闻。
但事实是,先生回来了,威胁自己的人再也无法近他的身,可他却仍旧觉得冷。
密林里激烈的斗争眨眼消失不见,浮云吹散,露出一轮满月,将眼前的黑暗都挥散。
汽车缓缓驶离密林,林晓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抬眼瞥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风消雨停。
谁也不知道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经历了什么,只有脸颊上的肿胀感在暗暗提醒着他。
那双眸子借着夜色,也显露出点点幽光,沉默的俯视着他,一如平常。
沉稳的脚步声缓步走来,停在车门边。
他不想让先生看到自己没用的样子,哭哭啼啼的没一点用。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放弃。
男人的帽子已经摘掉,月色下,他的发丝边缘浮起一层细碎的光点,月光在他身后落下,将这道身影照耀的无比清冷高大。
宋阎歪头看着,视线是说不出的冷。他将口罩摘下来,露出抿成一条线的薄唇。
宋阎看着他,突然伸手将他的下巴抬起来,微凉的指尖摩挲过唇畔,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凉意。
何解决掉那些跟踪的人,也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解决的。他只是握着安全带将自己陷在座椅中,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仅有的安全感。
他沉默的望向窗外,死气沉沉的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
宋阎是不会给他理由和解释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此而烦躁。
开出了一段距离后,他将车停在路边。
林晓垂下的眼睫颤了颤,手指有些紧张的蜷起。
汽车熄了火,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片难言的死寂,气氛凝滞异常。
宋阎用手敲击着方向盘,瞥了那安安静静坐的人一眼,漫不经心的表情里带着几分焦躁。
“有话要说?”
林晓轻轻摇了摇头。
宋阎的眸子缓缓眯起,车窗放下,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沉闷气息。
他将手肘撑着窗边,不紧不慢的点了根烟。
打火机的声音在四下无人的空寂里响起,火苗闪烁间,一阵烟雾腾起,随风席卷着,很快就将整个车厢都充满了烟草的呛人气息。
男人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暗处明明灭灭,几个来回后,他微哑着嗓音说道:“给你一分钟时间思考,然后告诉我,你想要说什么。”
从表面上看,他像是一个颇有耐心的猎人,游刃有余的等着猎物上门。但实际上,他不时敲击方向盘的手指却泄露出他的点点烦躁。
气氛很奇怪。
明明是他要把人留在那里当诱饵的,密林里开车不方便,想要解决那些人,只能让他们下车。下车后利用林晓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才有机会把这群讨厌的苍蝇都干掉。
在他眼里,这只是配合,他不需要在意“诱饵”的心情,目的达到就好了,但是这愈发浓烈的烦躁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不傻,他能察觉到林晓的疏离。
——他在用沉默反抗自己。
得到这个结论的宋阎,脸色很不好看,像是被人挑战了权威。
他木着脸望向侧后镜中的自己,心想,自己还是给了他太多自由,这些自由让林晓忘记本分,过界了。
;哭的极为伤心,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在上演一部默片,整个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演绎独属于自己的委屈。
从宋阎的角度,他甚至可以看到水滴落下的那一瞬间,闪烁出的晶莹的光。
还没抽完的烟被掐灭在指尖,宋阎侧头盯着那个蜷缩的身影半晌,骤然伸手,抓着他的下巴将那张脸抬起来。
那是一张被泪水完全浸湿的脸庞,一侧还微微肿起,但在柔弱的泪光下仍然难掩他的稚嫩与苍白,被咸湿的泪水打湿后,有一种动人心魄的柔美。
宋阎的视线在他缓缓流淌的眼泪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那双湿润的眸子里。
泪光闪动,他只要稍微用力些,就能让它们落下。
男人的大掌桎梏着他整个下颌,他艰难的仰头,模糊的视线里只能望见男人冷酷的眼。
“为什么哭?”
冷冰冰,不含一点感情,像是从来都没有过情感浮动。
林晓在那一刻突然萌生出莫名其妙的挫败感,他不应该任性的,至少在先生面前,不应该哭的。
他不想回答,但是男人捏着他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林晓只感到下巴一阵剧痛,快要被男人捏碎。承载了太多情感的热泪终于坠下,吧嗒一声落在男人的手背。
滚烫的让人焦躁。
林晓闭上眼,鼻息翕动着开了口。
“先生……您将我丢下的时候,在想什么?”
宋阎的神情连半分波动都没有,他望着闭上眼表情似乎有些痛苦的人,冷静的给出答复。
“在想你会不会乖乖听话。”
他视线沉沉的落在林晓微肿的脸上:“但很显然,你既听话,又不是特别听话。”
林晓的声线开始颤抖,不知是因为男人冷酷的说辞还是寂静的深夜晕染了这层脆弱。
“先生,我很害怕。”
“你丢下我的时候,我、我很害怕……”
那双好看的眼睛再次睁开,水光模糊了视线,林晓狼狈的伸手去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