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为自己在上房和曼珺的矛盾,只是想到父亲,心里有些凉。
父亲不是个细心的人,这么多年,对曼云母女的关心也不过是浮在面上,一切家事还是闫氏做主。母亲娘家没人,也没有钱,没有势力,没有儿子,更没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默默地生活了十几年,又默默地死去。
如今,自己不过是结识了康夫人,能不能有更深的交情还另说,就得到了父亲这样的关照和器重。曼云不由觉得自己是主人家养的一只猫,抓到了老鼠,就摸一摸,抓不到老鼠就踢一脚。这样的感觉令曼云心里压得难受。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却改变不了自己在汪家的现状,自己就是父亲培养的棋子,将来要为父亲的仕途铺路,要给他寻得好处,否则,就只能躲在角落默默自生自灭。世番是男子,曼珺好歹有个做得了主的母亲,自己呢,什么都没有。
曼云拾起桌上的请柬,默默念着落款的名字:修仪阁主。
晚饭后,汪太太来寻曼珺,照旧是一肚子气。
“母亲,您又要说什么?”曼珺自觉受了冷落,又知道母亲这一来又要提曼云,便没好气地问道。
“我又做什么?”汪太太气道:“你要是长点志气,我着什么急呢?”
曼珺想要反驳,竟不知道说什么,便由着汪太太说话,自己只是听着。
“你真是给我惯坏了,遇事不晓得多动动心眼。你瞧曼云,比你多了不止十个心眼,明里暗里都要跟你争风头,你还在一边傻乐,光知道和一群阔小姐比这比那。你跟她们比有什么用?家里这个才是你的大敌!”
曼珺倒有些疑惑:“什么明里暗里和我争?她除了认识了一个康夫人,还有什么比我好?她跟我争对她有什么好处?”
汪太太生气道:“真是块木头!你不想想,你那些衣服首饰,还有那钢琴,哪样不是你提出来,我再说了些好话才办成的?这次曼云这些东西,可是你父亲发话,我亲自去添置的,这一比,你还看不出端倪吗!”
曼珺被她这么一说,倒有些紧迫感。她一直见父母对曼云都淡淡的,向来觉得自己才是这家庭里的公主,原来曼云竟存了要跟自己争心思。
“曼云如今有了康夫人这大靠山,你父亲哪里还敢冷落她?我们全家都要供着奉着,将来有了难得一见的少爷公子,还不是先给曼云?你就白受宠了十几年了!”
曼珺脸上一红,说道:“母亲你都说些什么呐!”
汪太太叹口气,说道:“这种事情,小姐是不能想的,可是,哪有真的一点都不想的呢?天下间,无论贫富,女人都是一样的。嫁一个有前途,又顾家的男人才是最好的。在家里讨父母的欢心,出嫁了讨丈夫的欢心,若一味是大小姐的脾气,这辈子都要吃亏了!”汪太太说着,眼圈竟有些红:“你但凡懂事些,我也不用日日发愁成这样。你今年都十五岁了,还不收些小姐心性,可怎么得了。”
曼珺见汪太太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有些害怕,连忙安慰了一阵。母女说了些话,汪太太便回去了。她这一番话倒是比上次交谈更震撼曼珺,晚间,曼珺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琢磨这几句话。
拜访
是夜,睡不着的何止是曼珺。伯荪要批改公文,在书房便宜睡下了,上房里,汪太太也是辗转难眠。夜深之时,便批了件袍子坐起来,靠在床上独自唏嘘。想起自己的身世,想起过往种种,越发觉得凄凉。
“你是我闫家的女儿,以后就算是嫁了人,也不用看谁的眼色。你放心,爹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当年,谁不知道冀北闫家,谁不知道闫家的女儿得万千娇宠?如今,一切都变了,闫家变成了汪宅,当年的千金小姐现在也只是看丈夫眼色的管家太太,没有了娘家,没有了财产,只能依附在丈夫身上。
“爹,你错了。天下间女人无论贫富贵贱,都逃不脱一样的命运……”夜凉如水,汪太太喃喃自语。
第二天一早,世番,曼珺曼云便坐上马车往学校去。
车里,世番问起康夫人的事情:“云儿周末去拜访康夫人?”
曼云点点头,不敢多说。
“真是了不起,能得康夫人青睐,我听说了,很佩服你。”
曼云有些不敢当,说道:“不过是一面之缘,想起来,便给张请柬罢了。”
“何必谦虚呢?我们连这一面之缘都没有呢!”曼珺一直不开口,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
世番见曼珺说话语气不善,以为她们有了什么矛盾,他不好说什么,便不再说话。
曼云领了昨天的教训,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沉默。曼珺倒觉得脸上无光,像是这两个人刻意不给她台阶一般,噎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说道:“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藏着掖着,搞得鬼鬼祟祟的。”
“曼珺,你怎么这样说话?”世番办起脸来说道。
世番性情柔和,又与曼珺同龄,曼珺从来不怕这位兄长,便装作没听见,只是沉着脸看车窗外。
一时间车里一片沉寂,直到在贝满女中附近停下来,曼珺第一个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学校里走。
曼云刚要下车,就被世番叫住:“云儿,小珺不过跟你闹着玩,过一阵就好了,你比她懂事,不要在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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