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继祖说道:“你何必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是一个外室,眼不见心不烦,她能把你怎么样呢?”
秀娟一听,怒火中烧,说道:“她不能把我怎样,我的生死大权,原是握在你手里的!如今你带着她到处走,外人只知道她是孟太太,我算什么!”
孟继祖见秀娟已经是怒不可遏,愈发不想和她交谈,抬脚就要走。秀娟看拦不住,她自然不愿意学那些市井泼妇,坐在地上骂街的,便说道:“好,你走,我们也不必去见上人,直接法庭上见,我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任你作践。”说着,眼泪似滚珠子一般掉下来,也不肯掏出帕子擦一擦。
继祖一怔,继而想到几年的夫妻情分,她嘴上这么说,定然不会真的这么做。虽放了几分心,见她哭得伤心,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又回来说道:“夫妻一场,你何必说这些伤情份的话呢?”
这话说出来,于他是安慰,在秀娟听来,却是蛮不讲理,便说道:“我说了伤情分的话?孟继祖,你实在是没有良心,我们的情分到底是被谁伤了呢!”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正往楼上走,她盘着头,穿一身黑底印着香槟色玫瑰花的缎袄,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哥大嫂又吵架了?这是何苦呢?”
说着,她走过去,将别在镯子里的手绢递给秀娟擦眼泪,秀娟只装作没看见。那女子冷哼了一声,受了手绢,说道:“我说大哥,放着这样标致的正房奶奶不理,去理外面的女人做什么呢?就是娶回来也是不打紧的……”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看见秀娟拿眼睛瞪着她,她也只当没看见,说道:“放在外面,倒置个宅门给她,要花多少银子钱呢?那宅门买下来总要一两万,就是租,一个月也要不少钱吧?大哥这么闹,就不怕亏空?还是有官中的钱抵着,自然不怕的?”
她这一说,继祖便黄了一张脸,说道:“什么官中不官中?弟妹说话越来越不晓得忌讳了。再说,我一个大哥要怎样,到底是大房的事情,你胡说些什么?”
女子一抬头,说道:“哟,我这里穷得揭不开锅,你从不想着尽大哥的责任,如今倒与我摆起大哥的款了不成?”
继祖一个男人,不好和女人争论,此时正是个机会离开,便一甩袖子往外走。秀娟知道留着他也是给眼前这位三奶奶嚼舌,不如叫他走。可是就这么走了,她心里到底不能自在,便白了三奶奶一眼,就往自己屋里去。
三奶奶说道:“我寡妇失业的,日子艰难,谁来帮衬我?少不得你们动了官中的钱,只等着将来分家,叫我吃亏!我真是命苦,嫁到孟家来,一天的清福也不曾享过,是个人都要骑到我头上来!”说着,她掏出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曼云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她觉得听到了人家家庭的隐私,总是有些尴尬。见鹏清摇着头进来,便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
鹏清说道:“你也不必尴尬,现在人还在外面,你出去,他们自然知道你全都听去了,他们的面子更加放不开呢。不如我们再说些话,晚些了再走,他们就想不到了。”
曼云听见,想了想,说道:“那就这样吧。”说罢,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低了头。
鹏清说道:“我的家庭叫你看笑话了。”
曼云忙说道:“那倒不至于……”
鹏清说道:“你也不必顾虑我的面子了,这还不叫笑话吗?他的大哥在外面娶了个胡同里出身的姨太太,刚才那个三奶奶,天天闹着要吃亏。”
曼云一怔,倒不知道三奶奶为什么闹。
鹏清说道:“三弟天生有些不足,早早就娶了亲,几年前死了,连个孩子也没有,这个三奶奶天天闹,生怕被人欺负了去。”
曼云一听,说道:“你们也该体谅人家,她年纪轻轻死了丈夫,心里焦急也是应该的。可怜她的家人,竟然不顾她的命运,就这么嫁给你家三少爷吗?”
鹏清说道:“哪里不曾体谅她了呢?我这个人是没有阶级观念的,也肯和她说些话,可是她有些时候太糊涂了些,渐渐的也说不到一起去了。她的家庭很是贫寒,正经的官小姐,谁会嫁过来呢?这都是命运,这样算来,虽然不顺,我也不敢太抱怨,到底比我不顺的大有人在呢。”
曼云听说,笑道:“你看,我就说你一向是豁达的人呢。”
鹏清说道:“那也要继宗对我好,他若是也学他大哥那样,我真就忍不下去了。”
曼云摇摇头,说道:“我看孟先生是很忠厚的,很不至于。”
鹏清挑挑眉毛,只是笑着,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说道:“若是你的姐夫,那是定然不会的。你可不知道,北京城里,谁不羡慕你二姐夫妇伉俪情深呢。”
曼云笑道:“我看二姐也是很受爱护的,她是有造化的人。”
鹏清说道:“现在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大都不肯安于室。你看女师大的那个周先生,那样受人爱戴,竟然也娶了女学生,将自己的发妻置于何地呢?”
曼云问道:“就是那个讲中国小说史的周先生吗?他娶的许广平,可是二姐的同学呢。”
鹏清哼了一声,说道:“好好儿的一个学生,还是很有名的学生,何必这样呢!”
曼云想了想,说道:“这个周先生没有离婚吧?那许广平不就算是当了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