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拉着舜卿,也想要上去打招呼,却又犹豫了一下,佩东身边还有个傲梅,她从前是装作不知道佩东的,现在这样打招呼,难免叫傲梅疑心。傲梅倒是先看见她,远远地就打招呼:“何太太!”
他们两个的表情都看不清楚,直到傲梅到了跟前,就看见傲梅一脸兴奋的笑容,而佩东,多少有些勉强。
“这位就是何先生吧!你好呀!”傲梅很热情的跟舜卿打招呼,舜卿喉咙里低声咳嗽了一下,便笑道:“你好。”
曼云只好把戏做足,笑道:“这位是阮先生,阮太太。”
傲梅说道:“你们等一等,我去要两杯酒来。”
舜卿自然知道曼云和佩东之间总有话要说,便也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他们两个人走了,只剩下佩东和曼云。
佩东看着曼云,她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时候,年轻里透着成熟,成熟里又还有几分天真。早知道今天能看见她,佩东多少有些惭愧见她的,当年是他不守约定,后来的行为,也有些把她拱手让人的意思。也不晓得后来她经历了什么,真的就嫁给了何舜卿,她的结婚照片他在报纸上看见过,那表情是从容的,就像现在一样。
曼云笑得一脸恬淡,说道:“好久不见了。”说完,她又说了一句:“你太太不知道我们的事情。”
佩东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见她这么从容,他也轻松了起来,说道:“我没有跟她提起过。”
曼云只是“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虽然只是一两秒钟的沉默,到底让人觉得别扭,佩东便问道:“你几时来的上海?”
曼云说道:“有快四年了。”
这次轮到佩东“哦”了一声,他又找不出话来,曼云左右看看,脸上也没有尴尬的神色,也没有再找话题。佩东心里的愧疚,因为曼云看上去似乎很好而减淡了些,想要问问她近况怎样,又觉得这话要问出来实在多余,她的事情,与自己已经不是那么相干了。
他正想着,却听见曼云说道:“你太太是个很活泼的人啊!”
佩东想起傲梅,就看见她走在不远的地方,从侍者盘子里端起两杯酒,不由得嘴角含笑,说道:“是啊,她人很好的。”
曼云笑道:“什么时候去府上吃酒席呢?”
佩东一愣,才明白曼云的意思,是问他什么时候添个孩子,想了想,便说道:“就快了,满月的时候一定请你们都来。”
曼云听见他这样说,不由得一愣,继而笑道:“真的吗?那真要恭喜了!”
佩东只是笑着,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原就做好了一生也不相见的准备了。要不是傲梅硬拉着他来,要不是侥幸也许不会遇见曼云,恐怕真的要黄泉碧落也不相见了。如今见了面,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相顾无言,泪流满面。
回忆和想象是旖旎的,现实却是平淡的。今天下午傲梅诊出了喜脉,他已经是快要当爸爸的人了,他当初娶她,傲梅是受了委屈的,天南海北,为着他跑了多少地方。一个无限娇宠的大小姐,明知道他心里有个抹不去的人,还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给他一个家,一个牵挂。想到这里,就看见傲梅正向自己走过来,眼前倒有些模糊了。
“在谈什么?”舜卿过来,俯身问曼云,曼云笑着说:“阮先生要当爸爸了,说好了请咱们去吃满月酒。”
傲梅脸一红,说道:“你这么快就跟人家说!”虽是嗔怪,却还是无限的柔情蜜意。
舜卿站直,看着佩东说道:“真是恭喜阮先生了。”
佩东只笑了笑,说道:“谢谢。”
舜卿想了想,说道:“阮先生不知道,男人一旦做了父亲,总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佩东笑道:“哦,是吗?”
舜卿又转身对曼云说道:“快要开始了,我们先去会会主办的杨先生吧。”
曼云点点头,两个人都笑着别了佩东夫妇。走在路上,舜卿什么也不说,只是握着曼云的手,曼云也不说什么,只由他握着。舜卿却没去找什么杨先生,而是领着曼云到了个偏僻地方。
曼云笑道:“难道杨先生躲起来了不成?”
舜卿笑道:“别打趣我了,你们再往下,仿佛也没什么可聊的吧?站在那里,又觉得尴尬。”
曼云只是看着舜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就信你一次。”
舜卿只拿晶亮的眼睛看她,这么多年,他的眼神还没有变。他们一起去了包厢,开演之前,有人讲演,几个人轮番发表了言论,戏才开演。舜卿和曼云坐在圆桌旁,手却在底下紧紧握着。舜卿是那么的安心,他的妻子,完完全全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他的爱人。她的爱,只给他一个人,所有的过往,都撼动不了他的地位;而他们的将来,舜卿自然有自信不会让哪个男人占有她的心,她也不会给。想着,他只觉得无限感慨,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却只能给她一个眼神。
离他们不远,是佩东的包厢。佩东想了想,两家以后怕是要正常往来了,若是平素不留神,说漏了嘴,叫傲梅误会,那就不好了。虽然他和曼云现在早已经时过境迁,可是这样刻意的隐瞒,总会让人不安。若是现在告诉她,他与曼云早就认识的,还是远房的亲戚,这又很奇怪了,早不说,现在见过面,又巴巴的说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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