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自己的妹妹会被人圈养在高楼之上。
她手无缚鸡之力, 又无在外谋生的本事, 受制于人也并不奇怪。
只是, 张清平从未想过, 他们兄妹近在咫尺, 她一直清楚他在找她,却从未想过给他只字片语传递消息。
想起长青,张清平的情感很复杂。
他看向杜筱宁, “三公子。”
杜筱宁抬眼,应了一声。
张清平神□□言又止。
他想问长青如今怎样了?
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来。
杜筱宁微微偏头, 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善解人意地说道:“长青如今很好, 寻乐园问仙楼的案件牵连甚广,如今已经不在开封府查办。长青和问仙楼中的姑娘们,如今被杨四郎安置在城南的一座绣楼中。”
问仙楼里的姑娘们琴棋书画都略有涉猎,其中不乏女红出色的。
即便是女红不算出色, 描红之类的也是没有问题的。
杨四郎看似浪荡不羁,却早为这些女子想好了日后的退路。
杜筱宁说:“那座绣楼,叫向北楼。听说是长青姑娘亲自取名的。”
张清平“啊”了一声,轻声说道:“这样啊。”
杜筱宁低头,看着放在墓碑前的鲜花。
这些鲜花,是她和张清平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的。
任五夫妻将任敏玲埋在这里,不远处,就是任敏玲父母的墓地所在。他们可以遥遥相望。
杜筱宁大概理解张清平的心情,但任敏玲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杜筱宁笑着喊他,“张先生。”
张清平狐疑抬眼。
杜筱宁语气温柔:“我虽不曾见过敏玲这个姑娘,但从她所做的这些事情来看,她是个善良又明白事理的好姑娘。张先生,敏玲将她的遗物托付给你,这说明在她心中,你是她一直所信赖的人。你和长青,不一样。”
“话虽如此,可我——”
张清平语气一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三公子,若长青不知道我是敏玲信赖之人,或许敏玲便不会有此一劫。”
如果不是长青,任敏玲已经和李琦远走高飞,离开汴京。
或许离开汴京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少女总与他说,她其实早就过惯了苦日子,她生于斯长于斯,是个庄稼人。
李琦再不济,对任敏玲也是一片真情。
日后任敏玲或许会过得不太好,可她总归是活着,能感知这世上的清欢百味。
再说了,谁能说任敏玲会过得不太好呢?
万一李琦是个能顶事的,能为她撑起一片天呢?
如今任敏玲已经被埋在黄土之下,说再多也是枉然了。
张清平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三公子。”
杜筱宁侧过脸,“嗯?”
“我想回凉州了。”
两人转而走下山,山间的小道清风徐来,两旁的野花开得烂漫。
张清平:“当年我带着小妹到汴京参加科举考试,我名落孙山不打紧,却丢了妹妹。我每逢想起,都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家中父母。我要留在汴京,找寻她的下落,一日找不到,便找一年,一年找不到,还有一辈子那样长的时间。”
他本已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这几年,他也是尝遍苦楚,一直支撑着他的,就是要找到妹妹清云。
如今清云找到了,两人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明知是兄妹,却不能相认。
“我本想将清云带回凉州的,她却不想相认。”张清平低头苦笑了下,随即又好似已经看透一切似的,用释怀的语气说道:“不管怎样,她有了新的去处,不会再受委屈,不会再为人所迫做一些自己不情愿去做的事情,我也就放心了。”
“离家多年,不知父亲母亲身体如何?我这个不孝子,也该要回去尽孝。”
张清平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杜筱宁却没有搭腔。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清平不需要谁来开解他,他只是想找个人来说一说,说一说他一直想说,却无处倾诉的愧疚与无奈。
杜筱宁从任家村回城,在城外遇见了带着小平子出来溜达的展昭。
小男孩见了她,挣脱了展昭牵着他的手,朝杜筱宁奔过去。
杜筱宁见了小男孩,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染上了笑意,她微微弯腰,望着小男孩乌黑漂亮的眼睛,“怎么不在书斋等着?”
李平主动牵了她的手,跟她一起走向城门,“想早点见到你。”
杜筱宁闻言,心中一暖,笑了起来。
两人走到展昭身旁的时候,展昭那双黑眸落在杜筱宁身上。
他俊朗的脸上带笑,声音也含笑,“还以为你要到天黑才回城。”
略顿,他又说:“要是天黑了才回来,三公子可进不了城。”
杜筱宁见招拆招,“这么说,展大人是因为担心我回不了城,所以才带着小平子在这里等我的?”
展大人轻咳了一声,“当然不是,是小平子到开封府找我,问我要不要陪他一起去书斋找你。他到书斋又怎会找得到你呢?我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就带小平子出来了。”
稍稍停顿了下,展大人又欲盖弥彰地说道:“我是怕小平子在书斋没找到你,会哭鼻子。”
小男孩漂亮的眼睛瞅了展昭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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