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半身不由自主地顺着织田作的力道朝他的膝盖上倒去。
还没等我回神反应过来他这是做什么,一抹银亮的刀光就出现在眼前,带着杀气的冰冷锋尖几乎是擦着我的睫毛划过——
而面对突如其来又近在咫尺的敌人,隐藏在潜意识里凶暴的攻击性,已经提前于我的思维和身体反应,做出了与对方的杀意相符合的反击:
【V】
“呜啊……!”
一个黑白条纹的矮小身影只发出了半声短促的惨叫,然后被仅仅出现了一瞬间的、由【海底两万里】所制造出来的小范围急速高压水枪给撞飞了出去。
在被撞飞的过程中,他粗暴地掀翻了咖啡厅里的无数桌椅。被无辜打翻在地的骨瓷杯盏纷纷粉身碎骨,发出一阵宛如灾难前奏曲一般的碎裂声。
而他整个人则被拍到杂志柜旁那幅覆盖一整面墙壁的巨型油画上,甚至穿破了画布嵌进墙壁深处。
遭到了剧烈撞击的巨型油画由此应声倒下,霎那间店里尘烟四起。
“轰——”
这幅油画的坠落,仿佛是按下了某个可以扭曲现实的开关一样。
原本还充满了年轻男女们互相窃窃私语的咖啡厅,一瞬间内就极为诡异地安静下来。
彻底的安静。
我甚至感觉自己听不到他们的呼吸声。
这是一片格外恐怖的死寂。
现在唯一让人感到还身处现实的,就只剩下还在墙角还在运作着的唱片机。作为机器,它丝毫不受店里情况影响,继续自顾自地播放着低沉悠扬的大提琴独奏曲。
我人还躺在织田作的腿上,能看到他凝望着咖啡厅里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下有点麻烦了。”他说。
而这种宛如无人死地般凝固的气氛,就在织田作这句话之后被打破了。
“爱。”
忽然有个声音,混杂在大提琴低沉的室内乐之中响了起来。
我撑着织田作的膝盖抬起上半身,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偏头看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校服、正和三两好友围坐在一张小圆桌上的女高中生。
只见她抓起一把摆在桌边、估计只是用来切蛋糕的银色餐刀,慢慢地站起身来,抬手用餐刀的刀尖对准了我。
“深海京。”
她抬头看向我。
在修剪精致的额发之下,女高中生正睁着一双和刚才窗外那个跟踪狂上班族别无二致的、无神而发出荧红色暗光的非人眼睛,
“……爱、你。”
“……人类、渴望……我是。”
“——罪歌。”
那位女高中生站在原地,举着餐刀一动不动,只是用她充斥着不详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我。
然后磕磕绊绊的,像是新生的婴儿刚刚开始学习说话一样,笨嘴拙舌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因为强大……所以渴望、人类。”
“我、想要爱……”
这些让人寒毛倒竖的话语,宛如孤狼在荒野上呼唤同伴的啸鸣一样。在她这样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的呢喃声之中,我隐约听到了第二道新加入的声音,
“强大、渴望。”
第二个人,是和女高中生坐在一起的同伴。
比起使用桌上餐刀的前者,第二个人的手上是一把暴走族们通常用来耍酷打架用的折叠刀。
她用一种奇妙到可怕的弧度扭过头,呆呆地望着我,
“人类、爱。”
第三个,是刚刚将手工刻刀从书包里拿出来,推开了刀上滑轮的男生,
“因为、强大……爱你。”
第四个,是正从厨房里蹒跚地走出来,手里却死死地攥着一把砍骨刀的厨师,
“为了、去爱更多……人类。”
接下来,不管是原本正在品尝着简餐的客人,还是正在收银台前记账的店长,或者弯腰在盥洗池里擦洗着杯子服务员,包括刚刚才被【V】打到墙上、昨天晚上还在密医诊所试图刺杀我的少年异能力者。
所有人全都睁着那双令人不适反胃的荧红色眼睛,扭过头看向了我。
“我爱你,深海京。”
这间咖啡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加入了不断地重复着“我爱你”的浪潮大军之中。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从你一句我一句不知所谓的短语短词、互相打断互相铺垫的杂乱无章,逐渐变得越来越整齐划一。
语气相同,音调相同,就连那份扭曲病态的痴心,以及如同火山之下岩浆涌动而隐隐要爆发了的狂气也别无二致。
最后,整间咖啡厅里的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对我说道:
“这就是我们的爱。”
“既然我们这么爱着你,就请你来加入我们吧。”
“请将你的强大带给我们。然后一起,更多、更多地去爱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吧?”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数个持有锋利刀具的单人危险犯,而是被那种自称“罪歌”的神秘能力,整合成了“一团”混合的、极具威胁性的整体。
精神操纵的可怕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同样,这也是在形形色色的异能力者中,精神系的异能力者最被人讳莫如深的原因之一。
——刚刚我的记忆里,是不是出现了一个会抱着人偶哼童谣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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