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雁垂下眼睫,声音很低,但带着几分坚定:“我们无法改变他们,但能维持本心,做好自己。”
采月怔怔的,忽又觉得,可能赵归雁的做法才是最合适的。
好比有人将你推进肮脏的污泥里,你不想办法爬出去,还待在泥潭生生地把那人扯下来?
那恶人说不得能在泥潭里摸滚打爬,混的风生水起。
到最后只是脏了自己罢了。
*
赵清鸿的举动像是什么信号一般,整个荣国公府都清楚了,赵归雁不同了。
各个院子都开始往赵归雁这里送东西,生怕赵归雁进宫后少了巴结的机会。
唯独杨氏的福正院安安静静的,半点没有动作。
等到赵归雁应付完府里的人后,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要哑了。
采月心疼地看着赵归雁奄奄地坐在榻上,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小姐,累坏了吧?喝些茶吧。”
这茶是赵清鸿赏的,上好的雨前龙井,以前赵归雁就连闻都没闻过,如今库房里却有大半箱。
幽幽香气四溢,赵归雁捧着茶,浅浅啜饮。
等嗓子好了些,她叹了口气,道:“原来这国公府竟有这样多的人,原是我不知道了。”
第一代荣国公是跟随太.祖征战天下的大功臣,得封一品国公,赐号荣。经过几代人的经营,如今的国公府占地面积极大,府里众多院子,是以嫡系一派都住在府里。
老夫人方氏是个爱清净的人,每年大半时间都在长安郊外的香积寺内礼佛,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她膝下有两子,嫡长子赵清鸿承了爵位,便是如今的一品荣国公。嫡次子赵清文也靠着祖荫在朝中谋了个官职。
老国公还有四个庶子,因着老夫人还算随和的性子,这几位庶老爷也能在府里住着。
庶老爷中只有行四的在朝为官,其他三位志向不大,经商的,赋闲的都有。
左右荣国公府家大业大,三位靠着府里也能过得惬意,不用操心生计,自然妻妾孩子也多。
赵归雁这些天拢共见到了二十位兄弟姐妹,再加上府里的姨娘,与她沾亲带故的拢共就有五六十位了。
也不怪赵归雁这般累,平日里她只要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身边只有采月,自在又安静,哪里要应付这些人?
现在一听她要入宫了,那些赵归雁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来找她了。
很是累人。
采月翻了个白眼,道:“还不都是上赶着巴结小姐,以前您过得不好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么上心啊!一个个的趋炎附势,谄媚的嘴脸比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要难看!”
赵归雁笑了下,说:“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能说,出了院子可别说了。”
采月点了点头,“奴婢明白的。”
她又不傻,该懂的分寸也懂的。
赵归雁掩着唇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最近太累了,都没睡好。
采月温声说:“小姐,时辰也不早了,您要沐浴歇息吗?”
赵归雁眼睛里湿漉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困倦,“嗯,歇吧。”
采月屈膝,刚要出去打水,门外就传来丫鬟的通报声。
“小姐,老爷来了。”
赵归雁一愣,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夜深了。
赵清鸿来她这里做什么?
说来好笑,她的院子里堆满了他的赏赐,可她这么多天都没见过他。
她对于这个父亲,早已没了期待,可她到底为人子女,总不能将他拒之门外吧?
赵归雁拢了拢衣襟,扬声道:“快快请进来。”
赵归雁起身相迎。
赵清鸿一袭朝服,由着随从将他扶着,就这样站在了门口。屋门大开,夜风吹进来,凉得刺骨,赵归雁的困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归雁鼻子微动,轻蹙了下眉头。
浓重刺鼻的酒味。
“小五,为父来看你了。”赵清鸿顿了顿,继续说:“这么多天没来瞧你,你可莫要怨为父。”
赵清鸿脸上满是愧疚,似乎他真的是一个慈爱的父亲。
赵归雁诧异了一瞬,觉得他莫不是吃酒吃糊涂了?
若要怨他,早在十四年前她就该怨他了。
赵清鸿看出了她眼底的轻嘲,轻咳了一下,不过到底是久居高位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神情,说:“为父早些就想来看你,可朝中大事,兼之陛下赐婚,朝中事多,府里大事小事也不断,这一来二去,就耽搁了。”
其实并非如此,赵清鸿是故意冷着她。
他知晓自己常年冷落赵归雁,父女感情并不深厚,到时候赵归雁入了宫,肯定也不会将家族放在第一位。
他冷着她不过是敲打她,让她对自己的身份有更清楚的认知,以免一步登天得意忘形。
赵归雁抿了抿唇,拿这些话哄人,也要有信服力呀!
这未换的官服,满身的酒气,哪里瞧得出公务繁忙的样子?
若是她真心期盼父亲能够回心转意,可不得伤心死?
赵清鸿见赵归雁眉眼清淡,眼神闪了闪。这个女儿,竟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落得这样沉稳有度。
赵清鸿不免唏嘘,当初是自己看走了眼,若是知晓她有这样的造化,他就该好好培养她。
赵清鸿笑了下,说:“能入宫也是你的造化了,只不过你的身份到底低了些。为父今日来找你,便是为了替你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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