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是深灰蓝色的了。
我还是不能动。
看着越来越黑暗,越来越像个巨大坟墓的教堂,各种可怕但是无法抑制的想法在一瞬间充满我的脑袋。
我终于死掉之后,尸体上爬满虫子和老鼠,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老鼠会在我的骨头里钻来钻去。等终于有一天它们也烦腻了,教堂才会被拆掉,这时候我的白骨才暴露在阳光之下,报纸上会登出“震惊!非法居住者的惨剧”或是“妙龄少女缘何命丧废弃教堂”之类的新闻……
我想到这里又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进耳朵里。凉凉的,痒痒的。
可是我既没有办法抓耳朵,也没有办法停止流泪。
哭着哭着,我哽咽起来,然后尖叫着嚎啕。
然后我突然发现,我可以出声了。
我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我的头可以转动了。
终于,我的身体醒了过来。
我从长椅上坐起来,抱着毯子又大哭了一会儿。
哭到浑身发抖,哭到鼻涕眼泪多的要用毯子擦,哭到声音都嘶哑了。
当我的腿终于重新有了力气的时候,我找到我的鞋子。它们并排,整齐的放在长椅下面,就像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那样。
我穿上鞋子,把两张毯子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抓起我的书包,我一边哭一边跳上窗口,从天使破掉的脸里跳出那个像坟墓一样的教堂。
天空这时候彻底黑了。
下着雨。
我在雨里面狂奔。
雨水打湿我的头发和衣服,脚上腿上全是泥水,我一点也不在乎。我要快点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快点,再快点。没有路灯没有月光,没有车辆或是店铺的灯光,也没有住家的人声或是厨房里的灯光,我在一片黑暗的寂静废墟里奔跑着,竟然没有跌到。
看到第一辆行驶的汽车时,我停止了疯狂的奔跑。
车尾的灯光在雨夜里似乎可以延伸,雨丝是灰色的。
车子在雨中行驶时溅起泥泞的声音居然听起来很动听。
我走出来了。
原来库洛洛说的“什么都不做,把你扔在这里”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走的时候没想杀我……
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流出来了,这种想杀就杀不想杀就扔掉的行为太不负责了。
我的逻辑好像有点混乱了?
事实是,他这种行为让我觉得自己很弱小。
尽管他没有折磨我的肉体,可是却可以轻易击溃我的精神。在教堂里独自哭泣的那几个小时,比任何加诸在肉体上的酷刑让我更难受。
这个过程就像是一只桃子,库洛洛在并未破坏它丰厚多汁的果肉的情况下,不知用什么奇怪的方法打开了坚硬的果核,把里面最柔软的果仁暴露出来,随意的碾成粘腻不可辨别的一团。
我在雨里发了会儿呆,分辨了一下方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其实我很想去娜塔姐姐那里。
我想要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还有好吃的食物。
可我不敢去。
娜塔姐姐是个普通人。开着个普通的旅馆。
视觉系乐团那伙人现在虽然放了我,并不表示他们不会再跑回来找我。
事实上我有种感觉,库洛洛是不会放过我的。
暂时放走我可能是为了之后再抓来观察。他“最后的试验”之后,并没有得到他需要的答案。
没准他们现在就是去找那个叫“派克”的同伙商量去了。
总之,不能把普通人牵连进去。
像第一次独自出门被西索狠狠的欺负了之后一样,我现在很想打个电话向黛美太太哭诉。
可是,和上次一样,我也不能打给她。
除了怕她担心,还觉得黛美太太是无论如何理解不了的。
如果我打电话给黛美太太说我遇到了骗子,那人根本没有爸爸的消息。
黛美太太大概会问我没事吧。
我说还好。他们没骗到钱。只是跟我打了一架。
她就会说那就好,以后要小心啊,大城市里的骗子很多,陌生人给的食物不能吃。
虽然黛美太太担心我是个小孩子,会被人骗,可是她想象不出会有比我力气还大的多的骗子,还不只一个,所以,她可能根本不会想到要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差点连命都没了呢。
在黛美太太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一个她完全不能想象的世界了。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无论我受伤,还是死亡,都不能把她扯进来,也不能在她面前示弱,更别说是流泪哭诉了。
我慢慢的朝太空竞技场走回去,发觉这个时候,这个世界上,我竟然连个挨了打之后可以抱着哭泣撒娇的人都没有。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啊爸爸……
我又开始流泪了。
不知道小杰和奇犽是不是已经到了鲸鱼岛了。那里在下雨么?
我抬头看看,昏黄的路灯把雨丝一根根照得很清楚。
回到天空竞技场,我搭电梯去自己的房间。
楼层的服务员告诉我有几个留言。
我想大概是薄妮大人或者是大叔打不通我的手机留下的。
明天再向他们解释吧。
走进房间,发现其实才七点钟不到。大概是因为下雨阴天的关系,我一直以为有十点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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