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们两个很要好……”
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推开社区长,冲向娜娜家。
就在那里,娜娜的父亲穿着全套军礼服,左胸佩戴着几个金灿灿的胸章,他的左边颈项上有个硬币大小的洞,倒在血泊之中。
娜娜靠着木板墙,手里拿着一截奇怪的管子。她大睁着眼睛,嘴唇微微张开,有一点点肿,那是因为飞坦是第一次吻任何人的嘴唇。
她的脖子上有紫色的扼痕。
她身边不远的地上,躺着飞坦送给她的那个娃娃。
娃娃的手臂断了一只。
啊,原来是这样。
瓷娃娃的手臂断掉,娜娜在最后挣扎的时候用那条锋利的断臂扎进了她父亲的脖子里, 可是,他忍着痛,无比坚决的,把他的女儿,这世界上唯一的娜娜,飞坦的娜娜——扼到窒息,死去,才倒在地上。
飞坦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清晰的思维,就像他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娜娜背到他们的烟囱里,放进浴缸。
你为什么不醒来?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醒醒啊——
起来吧,像以前那样,甩甩头发,弄我一身水。
起来啊,求求你起来吧……
天亮的时候飞坦不再流泪了。
浴缸里有一层薄薄的血色,像是一层霞光,娜娜的眼睛在水下看起来还保留着最后一点生气。
飞坦抬起头,看不到天空,烟囱顶上有浴缸反射的水光,不住晃动着,玄妙的线条变幻着,复杂的像是永远解不开的谜题。
娜娜,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下葬的那天库洛洛回来了。
他看着飞坦把那个摔碎的娃娃丢进娜娜躺着的浅浅墓穴,说,“如果没有她的家人,她本来可以在流星街过得很好的。”
是啊,如果。
所以说,家人到底是什么?
娜娜死后不久,飞坦也接了一个任务。他的体术和各项搏斗技能有转折性的飞跃,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之前人们总是把飞坦当个漂亮又坏脾气的孩子,但是现在大家都不这么认为了,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种类似畏惧的惊奇。
他心里有种悲伤的愤怒,让他夜不能寐,让他的血液里充满了暴虐而狂躁的因子,让他总想找个由头跟人狠狠打一场,只有鲜血和疼痛才能麻痹这种把他从内到外反复烧灼的愤怒。
飞坦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没有任何心跳加速、流汗之类的紧张。
前一秒钟还威风凛凛的男人后一秒钟像受惊的鸭子一样扑腾着,飞坦微笑着把他的头按进浴缸里,看着他的瞳孔逐渐扩散,最终失去生气。
任务结束之后他们的雇主,另一个威风的男人来验收尸体,他从飞坦身边经过的时候鼻翼抽动一下,像是在屏息躲避他身上的什么气味。
在这里,流星街的人,即使不是小偷,娼/妓,流浪者,也被人看不起。
这在外面的世界很正常。
富裕地区的人往往认为贫穷的人下贱、低能,但是同时又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低廉的劳动力给自己带来的舒适生活。
贱民们面容憔悴,身上有各种人间烟火的气味,口音古怪,谈吐粗鄙,没有见识得让人厌恶,指甲里有污垢……竟然和我们这些美丽、聪明、优雅的生物长着相似的构造,真是让人不能忍受的恶心。
他们生命的价值,根本无法和一粒宝石,一段乐谱,或者是一件漂亮的衣服相提并论……
有这样想法的有钱人并不止一个两个。
反而是在物质极度贫乏的流星街,人们不会在乎你的出身、外貌、能力,一视同仁。
多么讽刺。
巧的很,飞坦第一次任务的雇主,之后成了他的目标。
飞坦让同伴离开之后把男人的下巴打碎,然后在他惊恐的注视和无声的嘶喊惨呼中切开他的胸膛,里面的内脏在嗤嗤乱跳。
“跟流星街的人完全一样啊。”飞坦轻轻叹息,转身离开。
再后来,飞坦和库洛洛,还有比他们大点的梅尔、卡尔德、奈斯被编在一个小组里一同执行任务。
任务做得多了,杀人渐渐变成一种游戏。有时候少年之间会比较他们的速度和技巧。就像讨论谁打弹珠时比较厉害。
那些温热的血液,垂死前的惨叫,甚至是哀求的语言,一点都不能动摇他们的心智。
“我只想把你赶快杀掉。那么我就可以赶快回家了,我讨厌外面。”有一次梅尔对着他的目标,一个怀孕的女人那么说。
不是所有人都像梅尔。
卡尔德见到他们要求暗杀的男人拍着他的儿子睡觉时退缩了。
奈斯问清了经过之后给了他一个耳光,“混蛋。下一次见到这样的,先杀掉他们爱的人。”
奈斯,好像比飞坦大五、六岁,当时大概是十九岁的样子。
他有一头金发,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他是他们这一组里的头。
“外面的那些家伙,我根本不觉得是人啊,你们不是这样想的么?”在一次任务结束之后,奈斯对着镜子用浸湿的毛巾擦掉耳朵和脸上的血,“我的姐姐,美萨,你们知道的,她在情报组——知道她上次是怎么取得情报的么?她和其他几个女孩子被带到一间别墅,那里的主人养了一群狼狗,不是为了看家,是因为他喜欢看漂亮女人趴在被药物弄得疯狂发情的狼狗身下惨叫,他就在旁边手/淫……只有我姐姐活下来了。我为她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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