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妮,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我可以救她。]
啊?你?
我抬头看着蝴蝶,她现在看起来真的像童话书里的小花仙了,身体只有我的手掌那么大。
你可以救她?你愿意救她么?我们杀了你的同伴啊。
[救了她,我很快就会死了。不救她,再过几天我也会死。]
什么?我不明白。你快死了?所以你想救她?
[我不想救她。可是,你救过我。如果你不救我,让那个男人杀我,也许你们就不会被偷袭,她也不会受伤。所以,我救她。]
我呆呆看着蝴蝶,她的思维让我不太理解。她像是飞得累了,轻轻巧巧的停在瑞妮毛绒绒的脑袋上。蹲下来和我对视。
你有什么事要让我做么?或者说,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在心里问她。
蝴蝶垂下头,很久也没说话。
可是我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她最初是一只迷人蝶,被一只丝莱格魔兽吞进口里,可是很快魔兽还叼着她呢,又被一只蚂蚁捕获吃掉。啊,那大概就是蚁后了。
蚁后建立了巢穴,诞下很多卵,卵孵化之后,她还是一只蝴蝶,可是,她有了点人类的模样,似乎还有一些人类的记忆,很模糊,但那是很温暖的记忆。
她和其他不会说人话交流又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蚂蚁被认定是次品和废物。
她的体型很小,悄悄飞出了蚁巢也没有人注意。她可以和其他昆虫形态的蚂蚁交流。他们一起逃了。
后来她发现了自己的能力,随着同伴的增多,她可以吸收他们的念力,被他们的情绪影响,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她的身体渐渐长大。她开始产卵。
这是丝莱格魔兽的生殖方式。它们把卵产在水里,随水流走,遇到其它魔兽的精,受孕,孵化。
再后来,她遇到了我们。
你想让我把你的卵送回西堤离大岛么?
[我不知道。其实我不知道我到底算是什么?是蚂蚁?魔兽?迷人蝶?还是人类?而且,我的卵,也不一定会孵化吧?]
的确是。丝莱格是一种长得有点像蜥蜴的魔兽,生活在树上,成年兽也只有一只家猫那么大。
我打开包,把那两枚卵取出来。
蝴蝶看了看它们,脸上的神色又忧伤又温柔。
我有点担心。
你真的要帮我么?你说过你可能会死。我现在的念力……
[没有用。我只能用同伴的念力。你的,其他人的,都没用。他们死了,所以我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
我和蝴蝶对视了一会儿,她仰起脸,对我露出一个微笑。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哭了。
的确,我不清楚,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可是那样的微笑,所表达出的东西,只有一个真正的“人”才会有。
我不禁为我刚才心底里那丝担心觉得羞愧。我担心她会突然改变主意,不救瑞妮。
蝴蝶翩然飞起,我小心的把瑞妮放平,收回手里的气和“轻薄的假象”。
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蝴蝶没用扇动翅膀洒鳞粉,她绕着瑞妮的伤口无声无息的飞着,身体以看得见的速度越变越小,同时,瑞妮胸腔里,先是感染的肺部一点点变回鲜活的颜色,再接着断骨一点点像从空气中出现一样,仿若几座在空中汇聚的浮桥,渐渐合拢,之后是肌肉、神经、血管、皮肤,一层一层奇迹一样浮现。
当她的完好得像从未受过伤的腹腔再次因为呼吸上下起伏时,蝴蝶落在她身上。
“瑞妮,瑞妮,醒醒瑞妮。”我喜极而泣,不断叫着她的名字。
[你们都有‘名字’的,是么?]
是的。我的名字,是咪那微爱路·麦格尼。麦格尼,是我的姓氏,我的爸爸,也是这个姓。咪那微爱路,是“神赐予的孩子”的意思。大家都叫我咪路。
[真好。我们没有名字。]蝴蝶看起来疲倦极了。她身上淡紫色的花纹也变浅了很多。
你们都没有名字么?
[没有。我的人类记忆里,似乎名字是‘父母’给子女的?]
我沉默了。
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字?叫“莫误”好么?
[那是什么意思?]
在某种很古老的语言里,是“浅紫色”。
[淡紫色啊……]蝴蝶仰起脸笑了,[咪路,其实我看不到颜色,这个世界在我眼里只是深深浅浅的灰色。]
啊,我忘了,你是一只蝴蝶。
[真正的蝴蝶,大概也只能活一个夏天吧?真有趣啊,在花间飞行的蝴蝶其实都是色盲。我看不见颜色,可是人类的记忆里却是彩色的。]她继续笑着,身体从翅翼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我惊慌的看着,无能为力。我知道,她要死了。
Mauve,浅紫色。
她微笑着,脸上的花纹也渐渐消失,终于,整个身体都变得透明,我不敢呼吸,生怕最轻的气流会让她消散不见,可是,她的翅膀最后动了一下,像一个浮上海面的气泡一样不见了。
瑞妮在两个小时之后醒了。
我告诉她,是那只蝴蝶救了她。
她愣了很久,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说。
是谁救了谁?谁因为谁受伤?
谁能说清楚?
瑞妮大伤之后虽然险险得救,但是身体仍然十分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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