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与这个叫与幸吉的少年,偶然间在损坏的机械上,通过电子讯号了有了短暂的交流而已。
可尽管是这样短暂的交流,他却得到了无比珍贵的信任,这样贵重的信任强硬地剥开了他龟缩在一处的外壳,于是就连胡思乱想之下的那些担心,也无从记起了。
火野映司慢慢把变身腰带扣在自己的腰上。
他没有转身,可是他知道,此刻这个叫与幸吉的少年,一定也在看着他。
火野映司对与幸吉说:“这不是你与我之间的[束缚],而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腰带里别扣上了三枚紫色的硬币。
真人说:“哦?你不害怕吗,如果被他知道了自己死前所求救的人是个怪物的话。”
火野映司说:“没关系,我已经不想再松开谁的手了。”
变身。
紫色的怪物突兀地出现在这里,那是火野映司。
他的双眼变成了虫类的复眼,身躯嵌合着野兽的特征。在这种状态下,他好像没有理智,也没有办法和外界交流,意识混乱之中,所有人就只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喘气声,那已经分辨不出是人类的声音了。
复眼分辨不出瞳孔在哪里,当火野映司看着真人的时候,他就只能看到真人狼狈不堪地斩断了从大地上凝结出的冰霜,挥动双翼朝着天空飞去,可是他没有能够飞出去半步,就被人从天空中拽了下来。
对方的动作粗暴,真人抛弃了自己被对方拽着的脚踝,身体快速再生——可是仍旧有一部分灵魂因此而损伤了。
真人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火野映司这样的怪物,竟然可以伤害到他的灵魂。
真人狼狈地逃窜着,他大声说:“火野映司!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束缚]吗!如果我死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永远无法完成,你渴望复原的那个灵魂,就永远都会是那种碎裂的模样!终其一生,你都无法再见到那个灵魂。”
真人是诞生自人类之中的诅咒。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人类了。
善人,恶人。好人。坏人。
如果单纯是这样的倒还好,可是真人了解世上的残酷之事。
世上最残酷的事情是生在利用和背叛中的人,拥有永不背叛的诚挚之心;最残酷的事情是生来便是恶人的存在,却拥有着善良到闪闪发光的灵魂;最残酷的事情是,即便身为怪物,火野映司却仍旧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类。
从未有一秒动摇过。
恶心透顶恶心透顶恶心透顶。
真人化为了无比扭曲的模样,他张口的时候,口腔之中已经出现了无数人类的双手。
周围尽是阴森恐怖的景象,真人大声说:“哈哈、即便你要杀了我,也不愿意用举手之劳交换修复硬币的机会,你难道要背叛他吗!”
已经变成怪物的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有濒临死亡的机械丸被火野映司好好地护在身后,飞溅而出的冰霜没有半点落到他的身上。
那些话并不是说给火野映司听的——反正失去意识的人也感觉不到什么叫痛苦。他的那些话,是说给机械丸听的。
如果无法让火野映司痛苦的话,那就让他的玩具知道事情的真相。火野映司并不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难受,但是他无法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
真人在狼狈战斗之中对机械丸大声说:“火野映司也曾经是人类,是政治家的后代,他生来就拥有一切,可是因为家族中的那些蠢货和咒灵交易,导致他也变成了咒灵的模样。他唯一的伙伴是和他交易的咒灵。咒灵的灵魂寄宿在硬币上,硬币碎裂了,这个蠢货也永远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咒灵,就只是哪一边都接受不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真人的笑容越来越大:“他这种样子算什么?被人类背叛,为了人类祓除咒灵,然后被更多人类所畏惧,哪怕是咒灵都不至于如此吧?”
一片寂静。
世上那么多双眼睛,总有一双眼睛会为了火野映司这个人而流出眼泪的吧?
总有人能够感受得到火野映司的痛苦吧?
机械丸曾经觉得,机械是世上至美的东西。
机械没有生命,零件损坏了可以更替、芯片损坏了可以维修,甚至用全新的机械来替换。
机械感觉不到悲伤,也感觉不到绝望,不会像他一样,时时刻刻都嫉妒着身为正常人的同伴们。
可是在这个时刻,就算是机械也会流下眼泪。
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冰冷冷的,机械加热到了极致,也会有熔炉般火热的心脏。
火野映司当然也感觉得到痛苦,可是这份痛苦没有一秒落在他人的身上。
既然身化太阳,就必定光辉璀璨。
濒死之中,机械丸朝着火野映司伸出手。
数日之前。
那时候的乾巧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巡逻,他坐在天台上,开了一瓶汽水,虽然系统没有形体,但是他还是隔空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汽水在摇晃中飞溅了出来。
乾巧已经不记得自己活着时候的事情了,但是渐渐地他觉得,就算想不起来那些事情,似乎也不重要了。
乾巧难得能闲下来喝汽水,他说:【你不和我碰杯吗?kivat。】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嘟哝:【原来你记得我的名字,只是故意不叫啊。巧,原来你也有这种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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