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提姆可以。
布鲁斯·韦恩在心中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从知道克洛伊·奥布莱恩是一位超能力者,或者说得更早一些,从知道她的存在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很多备案和计划。
他给很多人做了这样的备案和计划。
但布鲁斯·韦恩并没有洞察人心的超能力,也不是能够预知未来的先知者。他所有的计划都并非一气呵成,一蹴而就,而是靠时间这把巨锤一点点锻造成型:敲敲打打,增增减减,将配方换了又换,并且要靠着汗水、技术和他的经验,将他的那些武器打磨得愈发锋利。
克洛伊与正义联盟的其他人一样,随着他的了解,他给她预备的那个贴着她的名字,放在武器库最深处的皮箱里面的东西就越来越少。
如今那里只有那个小小的还不完善的干扰装置,和提姆·德雷克这个名字。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自己的孩子们脸上扫过,在杰森·陶德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但在他发现之前及时挪开了视线,掩饰得很好。
“杀掉那个他把我从你身边……带走的怪物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难?”
那声音犹在耳边。布鲁斯·韦恩在桌子下的手指张开,又缓慢地收紧,皮革手套在掌心捏出挤压的声响。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儿子变得杀戮成性不再是他自己,堕入黑暗无法拯救。可他听到他那么说,花了无数个日夜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意义。
他把我从你身边带走。
杰森·陶德曾经一无所有。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在这座大宅里生活,敏感,脆弱,拼命地证明自己能做得好,生怕自己又一次被抛在身后。
他复活回来的时候孑然一身,他的母亲死亡,而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父亲,他想要再一次抓紧他唯一拥有的。他期盼着自己的那个父亲也会抱着和他一样的感情,会为了他的离开痛不欲生,会为了他的离去形单影只,然后他就可以再一次回到对方的身边,他们两个还可以回到从前。
哪怕小丑还在呢?
哪怕哥谭还是如此黑暗呢?
也许那个时候的杰森·陶德,从来想要的只有这些。
可没想到布鲁斯·韦恩还有太多东西,他还拥有哥谭,家庭,朋友,这个世界有太多他在意的东西,不像是杰森·陶德。哥谭需要蝙蝠侠,蝙蝠侠需要罗宾,所有的一切环环相扣,解释起来苍白无力,但是却又顺理成章。
于是,那个时候的杰森·陶德又一次一无所有。
是小丑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个感情寄托,也是小丑让他发现了自己的一腔情感付出也许永远无法换来对等。他憎恨小丑,憎恨一无所有的自己,他了无牵挂,又没有约束,又何必在乎这个世界于自己如何。
直到他遇见了自己伙伴,他那些法外者的同伴,重新找回自己的家人。他能对于曾经刻骨铭心的伤口也能够坦然面对,他有了新的感情所依。
克洛伊·奥布莱恩的情况就像是那时的杰森·陶德,对于她来说世界于自己已经毫无意义,她想要付出一切代价追捕剥夺了自己一切的凶手。
她需要新的支柱,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将她看重的人。她需要有人提醒她,不需要迷茫或者害怕,这里还有可以站在你身边的人,你并非一无所有。否则她要花上巨大的代价和一段时间才能再记起来这点。
布鲁斯·韦恩知道自己在进行一场豪赌,他从来没想过蝙蝠侠会有一天将希望压在一段年轻的恋情上,这听起来太不像他的风格。
可他看向杰森·陶德,又看向提姆·德雷克。
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父亲,可他总不能每一次都犯下相同的过错。
只不过——
“提姆,我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
提姆知道这已经是布鲁斯能够他的最大宽限,哥谭的所有人都危在旦夕,一个小时听起来有些短促,可这一个小时可能会影响数万条生命。
如果他失败了……布鲁斯虽然没有说,但是他也明白,布鲁斯只能要使用装置干扰克洛伊的能力,哪怕这会造成克洛伊的脑损伤甚至死亡。那他必须在数百万人和一个人中做出选择。
心系天下往往意味着对于个体的残忍。
无论是对他人,对亲友,还是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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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他从出事之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尽管这里和韦恩庄园没有半点的相似,但是他在心里习惯地将这里也称之为家。他的靴子踩过房间里面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之前被克洛伊所控制而凌乱散落的物品无人捡拾,他走过去将背朝天躺在地板上的沙发扶起来,激起一阵灰尘旁若无人的起舞。离事情发生才过了二十六个小时,但是那些飞舞的灰尘却让他觉得像是二十六年。
而而正对着他的那个电子壁炉上的裂缝从这个角度看上去扭曲丑陋,再也不会从那里看见明黄与橘红交相辉映的场景。
这个想法沉重地搁置在他的脑袋里,压赘着让他将头偏过另一边,停在卧室的房门上。他拖曳着脚步走到门前,抬起头想要敲一敲,却又缩了回去。
缩在房间中的克洛伊听见房门发出一声闷响,除了之前杰森·陶德过来敲门开了一枪之后,这是她第二次听到门外有了响动。她提不起精神,也许外面人用的是塑胶炸|弹还是他们其他的武器,可那似乎都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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