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就卧在庆云宫的一棵老榕树上。已值春日,这榕树却并未生出多少新叶,只有零零星星的叶子缀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好在这树较为高耸,因此并无人注意到树上的容初,她就这般怡然自得地听着树下不远处传来的吵嚷声。
“你住在冷宫里,手里还能藏着这样的宝贝,该不会是从哪个宫里偷来的吧?”
“……”
“皇兄,他不说话,定然是偷来的,不敢承认!”
“既然是偷的,那本皇子便收走了,这次暂且不告诉父皇,若是再有下次,让父皇派人来打断你的腿!”
“不是偷的!”少年正值变声期,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哑,可却掩不住他话中满满的寒意,“这是我的!”
这一声倔强却几乎毫无威慑力的回应,成功吸引了容初的注意。
容初扭头,顺着声音,向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立在那处,他身上穿的是已经不合尺寸的粗布衣裳,如今虽已是春季,可天到底还没暖到那个地步,他那衣袖遮不住的手腕已被冻得通红。
少年矮了些,瘦了些,身子单薄了些,可那张白净的脸却足以让人惊艳。长眉似柳,一双眼角微挑的凤眸神色微凉,翘挺端正的鼻下,是微抿的樱唇。
若非容初早早在司命星君那里知晓这是个真真正正的小皇子,她还以为是哪家标志的女娃娃。
想起司命星君来,容初便有些无奈。想她堂堂破军星君,如今会在这里偷看人间的几个男娃娃吵架,全赖司命星君那个老头。
这个一向严谨的老头,前些日子不知道哪根筋没对,竟撂下手里未干完的活计,去破军星宫寻她喝酒。喝酒不打紧,可是喝完酒却来跟她说,因那日饮酒酩酊大醉,回去一时迷糊,给人间的一位小皇子写错了命格。
小皇子本应是帝王命格,却被他一笔下去,写成了英年早逝。
篡改人间命数,对天上的神仙来说实乃重罪。司命星君求不来别的神仙,只能来求她。作为天上最年轻的上神,容初合理怀疑这司命老头是看她年岁小故意支使她。
容初到底顶不住司命星君恳求,终于还是决定帮他这个忙——下凡来为这人间的小皇子矫正命格。
在容初跑神这短短的片刻,树下的几个少年已经动起手来。
待到容初回过神来时,小皇子手中的金簪已经被另外几个高挺一些的少年抢了去。
几个少年拿着小皇子的金簪甚是得意地耀武扬威。只有小皇子一人沉默站在树下,不吭不响好似浑然不在意,可他泛红的眼眶却将他出卖的彻底。
容初实在看不下去,从树上坐起身来,暗暗使了个法术。
那金簪在容初的法术下就那样突然消失。
手持金簪的少年看着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手心,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簪子呢?我刚才分明还握着呢?”
一旁其余的少年也愣了住。
“等……等等……宫人们都说庆云宫有不干净的东西……不,不会是真的闹鬼吧……”有人战战兢兢出声。
这一句话让方才还得意忘形的几个少年瞬间毛骨悚然。
环顾一下周围,枯败的花草树木,年久失修的宫殿,死寂萧瑟的院落,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算,算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走走走,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胆怯的少年没了欺负人的心情,连忙快步向宫外跑去,那仓促的脚步,仿佛背后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看着几个少年落荒而逃的囧样,坐在树上的容初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便察觉到好似有一道审视警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容初转过头去,对上的便是那样一双漆黑沉静却又明亮异常的双眸。
“你是谁?”李景恒警惕地盯着树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女子一头泼墨般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条红丝带系着,她额间一点莲火花钿衬着她面上的笑意使整个人愈发明媚,与这萧索的庆云宫格格不入。她身上着了一件月白色绸裙,松松散散,一眼便能看出非宫中衣裳样式。
既然被发现了,容初也不打算继续藏,腾身轻飘飘地落地,在李景恒面前站定,无视他眼中防备的神情,故意抬手落在他的头顶轻揉:“小殿下,我是守护你的仙女。”
李景恒没有想到容初会有这么大胆的动作,一时间忘了挣扎,待他察觉到容初的手在自己头顶轻拍,才猛地后退两步,与容初拉开距离,看向容初的眼中是满满的怀疑。
这小皇子戒备之心还挺重,容初暗叹,看起来有些难对付。可是看着李景恒颊上缓缓浮起的红霞,容初心中也笑开了花,不过也太容易害羞了点。
当然,容初并未表现出半分嘲笑意味,只是眯了眯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掩去眸中笑意,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殿下,你乃紫微星帝王命格,此生注定不凡。我就是守护你的仙女,你想要啥,抢来便是。”容初说着,在李景恒面前伸出右手,露出掌心,在他的目光之下,凭空变出先前那支金簪,“比如这个。”
先前被夺走的金簪如今完好无损地凭空出现,哪怕李景恒再镇定,容初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惊诧。
伸手将金簪从容初手心取回,李景恒不确定地问道:“……你当真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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